麻姑在心裏說,外麵的朝霞那麼好,晚霞那麼好,你就待在外麵不回來呀,你為什麼還要跑回來呢?這話她不能說出口,她怕她一說出口,阿水會真的再次跑出去。
阿水也成了那個“霧落陽光”裏的一員,並且被他們任命為“霧落陽光”辦公室主任。每天清早,她匆匆梳洗一番,就跑出門去,和另外兩個雇來的小姑娘一起,抱著個紅彤彤的募捐箱站在霧落街頭。他們說,並不是他們籌不齊這筆錢,而是想通過這種形式,讓霧落人知道,他們在幹著什麼偉大事業,這個事業對他們的生活有著什麼非凡的意義。
他們的目的很快就達到了。人們從四門八方趕過來,圍在募捐箱旁邊,七嘴八舌,爭論不休。
這麼說,霧落的冬天再也不會這麼冷了?霧落的白天再也不會這麼短了?
可是,一塊冰冰涼的玻璃怎麼能改變天氣呢?我從來沒聽說過。
會不會是騙子啊,我聽人說,有些人出來募捐,晚上回去後,打開募捐箱,錢都倒進自己口袋裏去了。
對呀,我們怎麼知道這些錢最後到哪裏去了,會不會叫你們私吞了。
聽了這些議論,阿水心裏很不是滋味,卻無力爭辯。她跟那些人商量來商量去,又乘長途汽車去了一趟山外,請教了專家,最終決定做一個金屬的募捐箱,將它焊在市中心某個地方。這個募捐箱沒有鎖,隻有一條線頭一樣粗細的小縫,人可以小心地往裏丟錢幣,丟紙條,卻無法拿出任何一樣東西。他們準備在正式動工那天,召集所有人在一起開個慶祝會,同時用氧焊割開募捐箱。又有人提出了新的疑問:要是有人夜裏把捐款箱偷走了,這個損失由誰來負責呢?阿水看到他的初戀情人又皺起了眉頭。她知道他會想出辦法來的,隻有他稍稍皺起他的眉頭,她就知道,一個新的點子又產生了。她覺得他腦子裏有無窮無盡的點子。
過了幾天,幾個人架起雲梯,在電線杆頭搗鼓了一陣,裝了個黑匣子一樣的東西。他們大聲說,這是攝像頭,裏麵有電腦,可以代替活人日夜監視捐款箱周圍的所有動靜,幾月幾日,誰誰誰在這裏捐了款,幾月幾日,誰誰誰在這裏係了一下鞋帶,電腦都會清清楚楚地記錄下來。
這個點子很快贏得了霧落人的擁護和敬意,但攝像頭卻讓他們很不習慣,他們盡量不往捐款箱那邊走,迫不得已路過捐款箱時,也會不由自主地做出規規整整的樣子,不敢隨便朝捐款箱的方向抬起胳膊,也不敢過多地東張西望,他們害怕自己的行為會引起那個黑匣子的懷疑,給自己帶來麻煩。
隻有孩子是不怕那個黑匣子,他們放學後,第一件事就是往募捐箱那邊跑,他們把耳朵貼上去聽,眯著眼睛通過那條細縫往裏麵看,他們看上去不像是在撒謊:
錢在裏麵跳舞!
錢比昨天又多了一點!
錢在裏麵睡覺,還打鼾!
一些孩子把買早點節約下來的硬幣往裏麵使勁地塞,塞錢的口子太小了,金屬的邊緣劃爛了錢幣,甚至割破了孩子的手指,募捐箱的入口處因此染上一些血跡,看上去像一頭會吃人的怪獸。
還有一種人是不怕黑匣子的。那是些單位組織起來的職工。霧落的政府雖然不願出資資助這一民間義舉,卻不遺餘力地號召各界人士捐款。每到節日,比如三八婦女節,五一勞動節,七一建黨節,八一建軍節,總之,隻要是那些上班者的節日,總有人打著旗幟,踏著整齊的步伐,排著隊來到募捐箱邊。路過電線杆上那個攝像頭的時候,他們不由自主地扯扯衣衫,表情嚴肅地走上前去,一點一點往募捐箱裏麵塞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