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帝召見康有為光緒二十四年四月三十日(1898年6月18日),陳慶年在日記中記:

“朱強甫見過,知康有為等為侍講學士徐致靖所保,著於二十八日照(召)見。下晚,王雪臣招飲,知是二十五日諭旨。或謂學士之子仁鑄主張康學。康黨如梁啟超,譚嗣同並尊康,黃遵憲亦附之,故均見保。翁同龢喜康,徐以是深結於翁。二十七日忽有朱諭罪狀,翁著開缺回籍。二十四日上諭,保舉宗室近支,又改為由朕親自查看,懿旨複令所用新進大員須於奉旨後至太後前謝恩。以是知二十三日有上諭變法,殆亦翁主康說而然也。康之命意在解散君權,以便其改製之邪說。如朝廷知是保之由來,恐不免於罷斥。數日之間,能鼓動翁老至此,其勢力甚大,令人生畏。彼固不料甫逾一日,失其所倚也。南皮師知康學之為邪說,而不敢公發難端,作書與梁節庵雲:康學大興,可謂狂悍。如何,如何!梁答之雲:賊猖悍,則討之,不當雲如何也。”

“王雪臣”,王秉恩,張之洞的核心幕僚,負責財政與洋務諸事務。康有為在京師的活動,一直是張之洞及其幕中關注的重點。四月二十五日,翰林院侍講學士徐致靖上奏保舉康有為、梁啟超、黃遵憲、譚嗣同、張元濟五人,當日奉旨康有為、張元濟於二十八日召見,其餘皆召京。四月二十七日,翁同龢被罷免。此二事為當時政壇的重大事件,然僅僅幾天之後,四月三十日,張之洞幕中已經對此展開了詳細的討論,以當時的通訊條件,必是京中有電報來。盡管他們稱四月二十三日變法上諭為“翁主康說而然”,與今天可以看到材料相比較,不那麼準確;但分析康有為、翁同龢、徐致靖、徐仁鑄之間的關係,分析“保舉宗室近支”出洋的諭旨變化,分析“新進大員”至太後前謝恩,皆屬對京中政治動態的準確把握。從上引陳慶年日記還可以看出,張之洞及其幕僚對康有為在政治上開始發跡,極為擔心;“南皮師知康學之為邪說,而不敢公發難端”一語,恰是張此時心態的真實寫照;張在給梁鼎芬的私信中稱“康學大興,可謂狂悍。如何,如何!”更可看出其憂憤且無奈之情狀。相同的記載,又見於《穗石閑人讀梁節庵太史駁康逆書書後》,稱梁鼎芬“見徐致靖薦康等數人,太史與張製府書言:禍在眉睫!”此後不久,張之洞發電其侄時任吏部主事的張檢,要求查清康有為召見的情況及任用的情況:“康有為召對詳情如何?政府諸公賞識否?康與榮有交情否?派在總署,想係章京,上諭係何字樣?到總署後是否派充總辦?有主持議事之權否?”

康有為向光緒帝進呈書籍光緒二十四年五月十二日(1898年6月30日),陳慶年在日記中記:

“過梁節庵,知康有為近奉旨修書,擬大張其學。餘謂彼十餘年間,銳其偏解,時出撰述,海內士夫不著一字以為匡救,故彼得猖狂至此。譬之西人日夜製造,到處行銷,以(吞)我之財,而我無一廠以與之抵製。雖撫膺湧氣,無益於事。故製彼無他術,在我輩造貨而已,何畏彼我!”

康有為於四月二十八日召開後,當麵奉旨進呈其編寫的各國改製書籍,同時他也獲得了通過軍機大臣廖壽恒代遞其條陳的權力。康有為在光緒帝召見前,已進呈其著《俄彼得變政記》、《日本變政考》(初次進呈本)和他人所著《泰西新史攬要》、《列國變通興盛記》,召見後又進呈其著《孔子改製考》(抄本,9卷)、《日本變政考》(第二次進呈本)、《波蘭分滅記》、《日本書目誌》以及《光緒二十三年列國政要比較表》、《日本地產一覽表》。這些時呈書籍對光緒帝的思想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其中《波蘭變政考》進呈後,光緒帝特別賞銀2000兩。這一情報也很快傳到了張之洞處。陳慶年從梁鼎芬那裏得知此事,“張大其學”一語,也顯示了張之洞及其派係的擔心。陳慶年對此建議“我輩造貨”,即編寫反對“康學”的著述,以能與之競爭。但陳慶年的方法隻能是流傳於士子及官場,並不能進呈光緒帝,而後者又是當時政治生活中最為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