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江寧,居二十餘日,說張香濤開強學會。香濤頗以自任。隔日一談,每至夜深。”

光緒二十六年(1900),值庚子事變,避居海外的康有為致函張之洞,談起此事,稱言:

“昔者遊秣陵,過承縶維,為平原十日之歡,效孟公投轄之雅,隔日張宴,申旦高談,共開強學,竊附同心。”

“隔日一談,每至夜深”,“十日之歡”、“申旦高談”,表明兩人有著很長且很熱烈的談話。而張於此時花大量時間與康交談,實則另有隱情。兩人在馬關議和期間皆主張廢約再戰,在換約之後皆主張變法自強,在此性情誌向大體相投之下,雙方的相談也很成功,張當時對康的評價很高。由此,張決定開辦上海、廣東兩處強學會。其中上海一處,張之洞派其幕僚汪康年辦理,廣東一處交由康有為辦理;而汪康年此時尚在湖北武昌,在其未到上海前,上海一會由黃紹箕、梁鼎芬、康有為等人先辦。黃紹箕(1854-1908),字仲弢,浙江瑞安人,張之洞的門生、侄女婿,時任翰林院侍講,恰在張之洞幕中。他當時不可能親往上海。梁鼎芬是張的重要幕僚,此時亦準備臨時回湖北。黃、梁皆是遠程操控,上海強學會實際由康有為一人主持。 康有為在南京時,與張之洞也發生了思想上的衝突。對此,康在《我史》中稱:

“香濤不信孔子改製,頻勸勿言此學,必供養。又使星海來言。吾告以:孔子改製,大道也,豈為一兩江總督供養易之哉?若使以供養而易所其學,香濤奚取焉!”

此中所言,便是本書《自序》中所引陳寅恪提及的“今文公羊”、“孔子改製”的學說,而“使星海來言”一事,“穗石閑人”後來亦言及於此,並談辦強學會之事:

“康得進士,北歸來訪,留住十數日,(梁鼎芬)勸康議論宜平正,做事勿誇張,講西學得其益,無流其弊,乃有用。康贈詩有:海內名山泰華高,南梁北盛並人豪雲雲。盛謂宗室伯希祭酒也。於是商開強學會於上海,時黃仲弢侍講紹箕同客白下,並聞斯舉,意在正人心,開風氣,用意甚正”

此處梁有勸言,但康是否有駁語,未見記載。以常理分析,康此時得張之助,辦上海強學會,似未必會以言詞頂張;不然的話,張當時即有可能與康分裂,更不會有後來上海停報之事。而兩人學術取向的不同,埋下此後決裂的種子。

光緒二十一年十月初十日(1895年11月26日),由黃紹箕、梁鼎芬、康有為聯名的電報通過兩江總督署發出:

“詒在京師,與洪右丞、沈子培、楊叔嶠諸君開強學會,專講中國自強之學,朝士集者百數。今來金陵,與南皮言,南皮力主之。頃分設滬局,集天下賢士夫,刊布公啟,必欲得公名,以光此舉。立候電複。金陵督署紹箕、鼎芬、祖詒。”

“洪右丞”,洪良品,時任給事中。“沈子培”,沈曾植,時任總理衙門章京。“楊叔嶠”,楊銳,張之洞的親信,時任內閣中書。該電文是抄件,無抬頭,即未注明收電方。此電說明康有為南京之行的結果,也表明張之洞當時的態度。同日下午九點,正在南通的張謇收到梁鼎芬電報:

“張狀元:現與中弢、長素諸君子在滬開強學會,講中國自強之學,南皮主之,刊布公啟,必欲得大名共辦此事,以雪國恥,望速複。鼎芬。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