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吳宇森回港時,蔡瀾跟他吃過飯。蔡先生當時問吳大導:“工作壓力大嗎?”
吳大導答:“好萊塢有個叫現場監製的職位,他把預算和導演商量好了之後,導演一定要按照它去拍,一場戲中超出了一天,他有權力叫導演走開一邊,他自己來拍,或者叫別的導演來拍,在下場戲省一天,總之以錢為主,所以你們常看到水平參差不齊的電影,就是預算超出的結果。但是這要看導演本身有沒有料,能說服電影公司的話,預算超出他們還是照給,所以片子愈拍愈好,愈好就愈有地位。”
連蔡前輩這樣在影圈中見慣大場麵的人,聽了也為之咋舌,吳大導的工作壓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用了兩年時間學習美國文化,努力融入當地社會的吳宇森,到開拍第二部電影《斷箭》時,依然無可選擇地在重壓下工作,依然無可避免地受一些不必要的烏氣。
“拍《斷箭》的時候,出過很大的問題。在好萊塢拍戲,除了有現場監製,還有第二導演,就是負責拍一些替身鏡頭或者特別危險的鏡頭,他們是要根據我的構想去執行拍攝的。到我拍一場動作戲的結尾時,超支了一點點,那現場監製竟然擅自把我的劇情改了,私下跟那第二導演說,我們的製作因為超時,要改劇本,就說電影中兩個配角坐飛機趕到主角打鬥的現場之前撞機死掉了,這就可以減去他們往後的戲份……”
英雄變狗熊
一個故事經這麼一劃“神來之筆”,什麼結局也要改寫了。套用吳宇森的話,“英雄也成了狗熊”,還怎麼拍下去呢?
“我氣得說不了話,後來才知道,我碰到的那位現場監製,早在好萊塢‘出了名’,他不僅一天到晚想著怎樣討好公司高層,而且原來隻要電影不超支的話,他還可以拿到一點傭金。我登時覺得這圈子很黑暗,但他有那樣的權力,我也奈何不了他。結果弄得一團糟,前後劇情根本完全不配合,幸好公司要我重新再拍最後的—段……”
在好萊塢日子久了,吳宇森當初那種震撼,也逐漸變成了平常心。他愈來愈明白,好萊塢,就是那麼一回事。
“這種情形在好萊塢隨時也可能發生,並不因為你是個新導演,而是因為好萊塢的每個人、每個崗位,都很缺乏安全感,人人都得想盡辦法去保存自己的職位。為了保護自己,他們不惜去踐踏別人,無所不用其極地去破壞人家的東西,這就形成好萊塢所謂的政治遊戲與鬥爭,還有人與人之間複雜的關係。”
我問吳宇森,麵對這種鬥爭,你妥協嗎?
吳宇森有點為難,他說:
“發生剛才說的那種情況,我會很憤怒,但又很沮喪,我當然希望可以堅持照自己想的去做,但……當我麵對這種事情時,我總是交給張家振,由他去替我爭取。”
也真難為了張家振。吳宇森的性格誰不清楚?不論在香港,在台灣,他也沒罵過人,有什麼冤氣都吞到肚子裏,大不了也隻是“以頭試牆”。到了好萊塢這個鱷魚潭,吳宇森依然故我,一夫當關的責任,就落到張家振身上。
擋子彈的拍檔
“張家振作為我的好朋友,也真夠慘的。很多時候,他就夾在中間,替我擋子彈。所以後來我的工作能夠漸漸順利起來,張家振給我的幫忙,好大好大。"
好萊塢的明爭暗鬥雖然無日無之,但開拍《斷箭》時,吳宇森因為在《終極標靶》展現的實力,已大大提高了他討價還價的能力。比如他對劇本的修改,就使公司高層從善如流。劇本本來的開場是兩個男主角坐在客廳看電視,打賭直播拳賽。吳宇森認為這對刻畫角色性格不夠有力,也難以吸引觀眾。於是,他把這場戲改為二人親自上陣拳擊時短兵相接的緊張場麵,顯示了這對朋友在友情中有著一股不尋常的暗湧,為劇情的推進埋下了伏筆。首尾呼應的是,在最後一場戲中,吳宇森也把兩位主角改為被困在一個小空間內,不能用槍互鬥,隻能拳來拳往。這兩項小“手術”,就大大加強了電影的張力,令觀眾頓感刺激。
首次與吳宇森合作而且首次扮演反派的約翰特拉沃爾塔,一直是吳宇森的忠實影迷,為了演好這部電影,他花了一個月時間練習拳擊,—切高難度動作都堅持親自上陣。他還重看了吳宇森的所有舊作——尤其是周潤發的演出,以期捕捉Mark哥那瀟灑的形神。
“約翰特拉沃爾塔的角色,就有點像周潤發以往在我的電影中的那種元素。John很優雅,風采和風度很接近周潤發,我就把那些神態動作,設計在John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