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代價
吳宇森的另一位嘉禾舊同事葉潔馨記得很清楚:“每當他自己的作品在午夜場上映(香港的午夜場就是導浪們新作品的試金石,觀眾與影評人的反應,都在午夜場上一目了然),吳宇森都緊張得蹲在坑渠邊嘔吐……”
可以想象,自由的代價,對於吳宇森來說,從來都是極高昂的。
在嘉禾一直鬱鬱不得誌,外麵的一群好朋友,卻躍躍欲試,摩拳擦掌籌組一間新的電影公司。這群電影人,就是麥嘉、石天與黃百鳴,而他們後來成功開業的電影公司,就叫新藝城。
說來新藝城能夠成功起飛,多虧了一個名叫吳尚飛的人,而藝名的主人吳宇森,又一次為他人做嫁衣裳,而且再一次造就了光芒萬丈的喜劇作品。
“……《滑稽時代》並非麥嘉掌舵,改由吳尚飛編導,則完全卓別林化,拍出高度卡通式的動作喜劇水平。據說吳尚飛就是吳宇森,難怪搞得如此到家了。”
“石天在本片就以卓別林的招牌形象出現,以窮紳士的姿態流浪人間,絕不偷訛拐騙,是個標準好人。當然,好人就要捱饑抵冷,撞板多過食飯。影片描寫他與街頭孤兒汪偉結伴搵食(過生活,混口飯吃),被差人追趕,被惡爺麥嘉捕拐,最後是他們大破了麥嘉的賣豬仔架步。”
“這故事十分例牌,而且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編導乘機引出川流不息的豐富細節,笑料泉湧,動作古靈精怪,拍得毫無冷場,兼見通俗的平民人情味。”
吳編導的出色之處,在於活學活用了查理默片的絕招,大搞碰撞追逐的動作笑料,單是遊樂場的連串追逐,就已搞出無數有趣的綽頭,有著卡通似的奔放感與快節奏。
——一九八〇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石琪撰於《明報晚報》
《滑稽時代》—鳴驚人,以五十萬的低成本,嬴得了五百萬的驕人票房,為新藝城打響頭炮,帶來了出人意表的好開始。然而,吳宇森並不能名正言順地接受大眾的掌聲,因為他的身份,仍是嘉禾電影公司的合約導演。
—九八二年,吳宇森依然無緣製作他的理想電影,嘉禾要他繼續炮製笑蛋,其他片種暫時免問。於是,吳宇森又拍下了《摩登天師》與《八彩林亞珍》。
兩出喜劇的賣座能力都不算弱,《摩登天師》賣四百四十多萬,《八彩林亞珍》賣四百六十多萬,而與當年最賣座電影《投奔怒海》(收一千五百多萬)比較,當然略為遜色。
屢遭劣評
不妙的是,吳宇森後期創作的喜劇,往往太以“警世”為己任,自我寄托的成分頗高,甚至被影評人詬病為“講耶穌”。像《摩登天師》,就被批評“既公式化又十分概念化”。而《八彩林亞珍》更被譏笑為“不明民間疾苦的知識分子狂想曲”。
劣評歸劣評,作為一個創作者,吳宇森全情投入自己的每一部作品,在創作過程中,自得其樂。
“我在嘉禾十年,最開心的時候就是和蕭芳芳合作開拍《八彩林亞珍》。蕭芳芳除了是個很出色的演員,她那種敬業樂業的工作態度,很令我佩服。她不管多辛苦,也投入參與每一項工作。她不僅當主角,就連創作劇本、籌備工作、甄選演員等等,她也親力親為。”
神來之筆
吳宇森眼中的蕭芳芳,有著與許冠文相似卻又獨具韻味的喜劇特色,懂得在現實世界中攝取靈感,而且喜劇節奏控製得非常準確。
“跟她合作時,我基本上是不必當導演的,因為她是個十足的藝術家,你隻要一開攝影機,她的戲就來了,很自然奔放。”
吳宇森拍《八彩林亞珍》,事實上頗有他的“社會意識"。隨著訪京的撤切爾夫人失足於人民大會堂的石階,香港人對九七臨頭的情緒日益複雜,而拍攝一部描寫“小市民看九七”的喜劇,就成了吳宇森腦海中一個由模糊變清晰的創作意念。
“我大概是第一個在電影中講九七問題的人,還記得我設計了一場戲,說的是海底隧道發生了車禍,所有車都擠塞在裏麵。而每一輛車裏都有不同的人物,各自沉醉在幻想中。那是我的神來之筆,我在那場戲中描寫了市民的悲和喜,還有他們心中一股祈盼: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香港人也團結在一起,想盡辦法去創造生存空間,尋求新的希望。電影中說羅文到隧道來唱了首勵誌歌曲,就有一種很強烈的象征意義。”
就有那麼巧,當《八彩林亞珍》煞科之際,吳宇森接到美國長途電話:牛春龍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
"那是我們拍戲的最後一日,接到太太的電話,我高興極了,立即加了一場戲。就說大塞車中一個孕婦臨盆了,終於在隧道裏生下了孩。蕭芳芳和胡楓他們齊心合力把嬰兒接生下來,然後把他高高舉起,代表了一個新生的希望,也表達了人們對香港明天會更好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