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酒吧的那天晚上,赫美打扮得花枝招展、濃妝豔抹,穿著極其暴露。酒吧裏來了一個漂亮的亞洲女孩,大家都側目觀看。布法羅比赫美晚了幾分鍾進的酒吧,當他悄悄走進酒吧時,他看見赫美正跟一個男人聊天,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赫美的前夫路易斯,路易斯假裝心髒不好,跟醫生一起做假,提前假釋。路易斯看見第二任妻子、過去的老情人分外激動,看見赫美那樣暴露,體內的情欲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赫美看見了路易斯噴火的眼睛,也知道布法羅在黑暗裏看著自己,她故意把凳子挪了挪,身體輕輕蹭過去,就在路易斯欲把赫美抱在懷裏而赫美假裝不肯的時候,布法羅再也忍不住,像颶風一樣拔地而起,噌地竄了上去。布法羅拔出身上的刀就向路易斯捅去,路易斯手疾眼快,馬上拿起桌上赫美的小坤包擋上去,刀把赫美的包刺穿了,也傷了路易斯的手臂。路易斯怒火中燒,從馬褲上抽出刀,向愣在那裏的布法羅刺去,這一刺正中心髒,布法羅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在救護車送他去醫院的路上,他就命歸西天了。路易斯屬於正當防衛,在局子呆了一個晚上就被放了出來。
布法羅死了,因為嫉妒赫美跟別的男人在一起,非常不值地死了。他的死給了赫美很大的解脫,但也使赫美受了驚嚇,她的身體和神經都極度衰弱,她整天夢魘不斷,精神極度恐慌,她不想見任何人,包括自己的老朋友凱文。赫美一晚上一晚上地睡不著覺,白天她則像一個鬼怪,走路沒有一點聲音,臉色慘白慘白的,麗麗都怕見到她。
赫美看過醫生,什麼都查不出來,也見過龔斂,吃過中藥,就是沒有睡眠,還去練過一段法輪功,也不見效。展芳恐怕赫美中邪了,就建議赫美去教堂,聽說基督教能救人於水火,那是最後一招了,老是不睡覺,人受不了,赫美就由展芳帶她去教堂。
來美國這麼多年,展芳從來沒有進過教堂,她坐在那裏,像受刑一樣,什麼都聽不進去,難受極了。展芳左右看看,看到那麼多人閉著眼睛在虔誠地禱告,覺得好笑,但是沒敢笑出聲來。赫美則呆呆地坐在那麼一群虔誠的人中間,像一根木樁,顯得格外紮眼,她沉浸在一片虔誠的祈禱聲中。
散會的時候,教會的人都圍過來向她們問寒問暖,沒有一個人對打探她的隱私感興趣,原來對教會感到恐懼的赫美突然一下子放鬆了,原來對教會一直存戒備心理的赫美突然覺得教會是那麼親切,她像回到了老家,一幫親戚圍著她,問寒問暖。
展芳和赫美還去了星期五的查經班,晚上九點查經結束後是茶點時間。中國人到了國外,能耐都大了起來,會做各式各樣的點心。這讓展芳和赫美過足了癮,如果剩下她們愛吃的,菊石還讓她們帶回去。麗麗跟組裏的小孩們玩得很開心,她非常喜歡菊石家的乖乖,就抱著乖乖到處跑。去了一段教會後,展芳發現赫美的臉色不再慘白,漸漸有了紅色,覺得基督教真神,但是她始終不能夠接受基督。
教會對赫美的關心使赫美的身心都在向健康的軌道上發展,每天睡前的禱告使她能夠安然睡眠,但是她還是整天處於神思恍惚中,像一具行屍走獸,沒有一點狀態,她覺得早晨九點準時坐在辦公桌前的人不是她,回複電子信件、瀏覽中國網站、處理公司事情的人也不是她,她整個人從肉體到精神都處於飄忽忽的狀態。曾有一段時間,赫美完全迷上了外麵的小鬆鼠。牛鋒走了後,武老板又請進了一個新手,他就是門迪。對於新來的人,赫美沒有一點興趣跟人家交流,她的興趣全在小鬆鼠身上。
赫美非常為小鬆鼠發愁,擔心它們被凍死、餓死。在許多個寒冷的冬日的傍晚,神經衰弱的赫美跟很多人喋喋不休地探討小鬆鼠的問題,這麼冷的天,小鬆鼠躲在哪裏,又吃什麼,它們可不可以像大雁那樣到美國南方去過冬。她還跟美國人討論要不要給小鬆鼠搭個窩?除了一個老婦人,沒有一個人願意停下來聽赫美講小鬆鼠的事情。那個老婦人說,小鬆鼠的皮毛很厚,它們在樹洞裏造窩,抱來樹葉、草放在洞裏,使它的窩很暖和,小鬆鼠的窩造在很隱蔽的地方,人們一般看不到。至於吃的嘛,滿地的橡樹果、鬆果和其他樹的堅果就夠它們吃的,有時行人也丟給它們食物。你還有別的問題嗎?赫美若有所思地說沒了,此刻的赫美滿頭淩亂的頭發,神情淒美,像足了從醫院裏跑出來的精神病人。
赫美兩隻眼睛直勾勾地望著窗外,想著老婦人的話,看著小鬆鼠在掛滿白雪的枝頭上快樂、矯健地跑來跑去,雪颼颼地往下掉,打在另外一隻正吃鬆果的小鬆鼠身上,這隻小鬆鼠放下鬆果,立即竄上樹就去追它。達爾文說,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小鬆鼠能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下快樂地跑來跑去,與同伴玩耍、享受生活,肯定上帝早已安排好,自己不用多愁善感便是。想到她能夠在異國他鄉闖蕩到現在,說明人的適應能力是很強的,何況動物呢?此刻赫美的眼睛眨了一下,好像身上有了活氣。她勸自己要向小鬆鼠學習,連它們好像都懂得活著的意義。作為一個人,每天唉聲歎氣、怨氣無比,真是連小鬆鼠都不如。赫美讓小鬆鼠又拽回到現實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