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午時 (1)(3 / 3)

這是過於突然的來到,之前毫無征兆和預知,它們的背後像是多年之前就已經在預謀的一段故事,待到合適的時候來到了身邊。他對於此,是黃昏的時候等待在一片收割稻田上,看著蒼茫落日時的誠惶誠恐;是在深夜裏看一場無名的電影,待到結局之後依然停留在屏幕上的黯淡傷神;是整個下午都坐在藤椅上發呆,時光慢得像母親手裏的十字繡,一點一點拚湊出了往日人事的模樣;是那日回到故鄉,看到了病重的母親和憔悴的父親時再也忍不住的淚水,還有陡然升起的責任,和一份突如其來的擔當。

他記得《聖經》裏說,沒有好人與壞人,隻有善念與歹念。

但他依然相信,無論是怎樣的意念,都應該得到救贖和原諒,也應該幫助那些無辜受害和傷病的人。一如自己的母親。

因為他知道,母親選擇的是一條善良的道路,理應得到善意和美滿的結局。

高考畢業後去海南,在一片陌生的海灘上駐足,周圍空無一人,清晨空氣裏有微涼的濕氣,前麵的海很平靜,他坐在沙灘上,看著天空中低垂的浮雲,好像世間有意給了一片無人的天地。母親在遠處大聲叫他回去吃早餐,在回頭的一刹那,他依然是一個貪戀風景和美好事物的懵懂少年,驚訝於世間的諸多變遷和事故,而當他轉過頭義無反顧地離去之後,世間依然是世間,而那個少年,早已經事過變遷,變了模樣。

每一個人都在這條路上或折或返,沒有理由地來去,無從解釋的流連徘徊或者一路向前。

生命終於開始以另外一種形式慢慢輪回再次流轉。他想起去年的假期和禾然走在北京的街頭,半夜出門坐著地鐵去長安街,為的隻是與那些孤獨的燈比肩,等遙遠的星喚醒自己一直沉溺於幻想中的心。

依稀記得那一夜和禾然坐在天安門旁邊的長凳上,戴著厚手套和帽子,那幾日降溫很厲害。廣場已經封閉,偶然有閃著警燈而過的巡邏車從身邊經過,警察搖下車窗一臉戒備地上下打量我們。禾然抱歉地對他們笑笑,說我們一會兒就走。

他忽然覺得這幾年自己一直都在路上急匆匆地走,遇到過無數的人和風景,已經豐盛到自己都無法盛下。如果有幸能夠見過這個世間最為深刻的風景,那麼也可能是一閃而過。如果真的曾經觸碰過心靈,那麼肯定會有比別人更多的勇氣,更多的理由和分辨力,擁有了這些,也會更加容易地去選擇適合自己的路,然後繼續上路。

在家的幾日他每天很早起床,買菜、收拾家,給母親做飯、送飯,替父親跑腿、交納押金,扶著母親穿梭在醫院的各個部門做檢查、化驗、抽血。看著母親日益消瘦的臉龐和父親漸漸紅腫的眼,心裏就開始慢慢泛起辛酸。那是多年未有的感觸,一點一滴湧上了心頭。

用了很大的力氣說服父親晚上回家,由自己來陪著母親過夜,看著父親漸漸遠去的背影,眼眶一次次紅了,但是忍住不掉下眼淚。回到病房給母親說說故事,然後看著她睡著,自己再帶上門出去,坐在病房旁邊的長椅上,開始給禾然發信息。

禾然說,不要問我,沒有人告訴你這條路怎麼走。

他說,我知道,但是我沒有準備好。

這幾日的夜晚,天地茫茫,一片森然,從醫院病房的窗外望去可以看到大朵堆積著的雲,仿若心中無法揮去的陰鬱。有時他獨自走在醫院無聲的花園裏,身後是一片溫熱的燈光,抬眼是滿目靜默的月色,低垂照耀,如夢如覺。

他開始明白為何之前心裏莫名惶恐和添堵,本因一脈的血統,應了心心相印這句話,由此想來便決定回家,這是冥冥所指。在他的漂泊和不定時,遠方的一絲變遷都會通過這方血脈好似無聲電波一樣扶正和提醒著這一切,隻是他不自知。

這將是一場夢,或者它曾經是一場夢。

幾日之後,父母催促著他離開,結束假期重新工作,他猶豫不肯。他是想停留下來陪伴他們,看著母親養病、痊愈,哪怕有更壞的結果,畢竟可以相依相伴,但是父母不同意,再三要求。無奈,他隻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