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看到的都是過去,無論你在何時回頭,無論你如何張望,那都是過去,隻是有時過去很近,近得以為那隻是現在,有一個有趣的比喻,比如你看到現在的文字,在下一秒就會成為過去,隻是它太近了,於是我們統一喚作現在。
我很想摘錄一點文字於這裏與你分享。最近看的是餘華的書,我有一個習慣,就是大規模看一個作家的書,成為一個階段性。他寫下這些關於寫作的話:一個真正的作家永遠隻為內心寫作,隻有內心才會真實地告訴他,他的自私、他的高尚是多麼的突出。他又寫:作品都是出於和現實那一層緊張的關係,或者是敵對的關係,好像是一位關注內心卻又批判職責的人物。
這話直截了當,讓人清醒。我曾經被這兩句話感染,久久沒有再寫下任何的文字,不知道為何,總是愧對自己,好似是再也無法寫下隻字片語,內心似有彷徨。就如同作家艾薩克·辛格的哥哥,他說:看法總是要陳舊過時,而事實永遠不會陳舊過時。
另外一位古希臘人也曾經說過:命運的看法比我們更加準確。
是如此讓人敬畏的話語,讓人心生遺憾和莫大的感歎。那時我在想,我再寫,又能說出什麼更深的東西。
我自稱算是一個愛好寫作的人,從開始想要寫東西到今天,已經過去很多年,而如餘華先生所言能夠隻為內心而寫,恐怕沒有幾日。我知道這並非是一個長久的時刻,寫作選擇了我,希望我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和宣泄,而我卻越來越惶恐和無助。尤其在那些揮之欲出的時候,我最終選擇的,都是逃避,都是一種選擇性質的寫作,真正想說的依然停留在心底,從不敢拿出和其他人分享。
寫作能夠改變一個人,它會讓人變得陌生、敏感、膽小、畏光和沉默。那些本來沒有的特質在這些年一點點附著在我的身上,我其實從內心深處抵觸它們,但又無法擺脫,恰恰相反的是我逐漸依賴上了它們,並且愈恐慌就抱得愈緊。
於是,我盡量給自己少之又少的時間來寫作,以此來將自己依然視為一個正常的人,用平常心來看待這個世界。寫作賦予我的,是一種神奇的力量,我能夠在很多的時候感受到它,它的存在於我的內心之中,像一個微小的心髒起搏器,明明暗暗,起起伏伏,綿延不停。
有時候都感覺日子過得飛快,快到都還沒有來得及看清自己之前的痕跡,就發現自己早已不在原地,不知道去了哪裏。每個人每天都帶著大大的問號生活,一邊加問號一邊作解答。而在那麼多無法詮釋的問題裏,有這樣一個關於寫作的問題,讓寫了很多年的我,一直沒有找到答案。
——為何要寫,為什麼會有記錄的衝動和欲望,寫作對於自己的意義在哪裏。
也許很多的人會覺得這個問題太過簡單,也有很多寫了可以販賣的故事,用來換回生存的可能性。而對於我來說,這樣艱苦的工作,為的是什麼呢?
曾經想了很久,任何的答案都顯得膚淺和不值得一提,到了最後,唯一可以被我接受的答案,就隻有喜歡二字。喜歡是一種怎樣的情愫啊,說不清道不明。而對於寫作這回事,以如此的態度來付諸它,確實慚愧,但我再也找不到更加合適的理由,來解釋這麼多年堅持寫的原因。
我隻是一直在寫,一直在寫。
很多人從我最開始寫作就在我的身邊,一直都不曾遠離,有些文字被刊登,有些文字被遺忘,更多的是被我收歸到暗處,兀自停留。寫得多了,看到文件夾裏那一篇篇的題目,也想不起內容,就好像是很多年過去之後,在一場漫長的睡眠清醒之時,發現周圍天翻地覆,誰也不認識了。
我想我這麼多年寫過的東西,是走過的路的載體。打開那些文檔,一個個的文字就好似時光的具化,過往的種種,無論是曾經的衝動和莽撞,還是彼時的矯情和不堪,抑或是愚蠢和無聊,到如今,都僅僅成為一個個電腦當中的文檔,成為檔案,成為笑談,成為真正的無法再回頭的過去。
人生的奇妙就在於此,隻能走過,無法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