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集著,將我自己與沙子和漂流物合在一起,成為它們的一部分。
啊!失敗,受挫,幾乎屈身到地,
我對自己感到壓抑,悔不該大膽出聲,
如今才明白,在那些招致報應的胡說八道之中,
我從來絲毫沒想到自己的身分,
隻想到在我所有那些傲慢的詩歌前,真正的我仍站在那裏沒有觸及,
沒有說明,根本沒有接近,
它退得遠遠的,以讚諷參半的手勢和鞠躬把我嘲弄,
對我所寫的每個字都報以一陣陣哄笑和冷冷的諷刺,
默默地指著這些歌,然後又指指下麵的沙子。
我發覺我沒有真正懂得什麼,連一樣東西也不懂,而且誰也不能,
在這裏,當著大海的麵,大自然趁機突襲我,刺我。
隻因我曾經大膽地開口歌吟。
3
你們這兩大海洋,我向你們緊緊靠攏,
我們同樣不滿地喃喃著,卷著沙子和漂流物,不知為何,
這些小小的碎屑當真代表著一切,代表你們和我。
你這沿岸到處是廢物的鬆脆的海濱,
你魚形的島啊,讓我拿走腳下的東西吧。
因為那些屬於你的也屬於我,我的父親。
我也這樣,巴門諾克,我也曾向上冒泡,長久地漂浮,然後被衝上你的沙灘,我也隻是一串漂積物和破爛,
我也留下小小受難者的殘骸,在你這魚形島上麵。
我讓自己躺倒在你胸脯上,我的父親,
我緊緊拉住你,叫你無法掙脫我,
我那樣牢牢地抓住你呀,直到你回答我一些什麼。
吻我吧,父親,
用你的嘴唇觸弄我,像我觸弄我所愛的同夥,
輕輕告訴我啊,在我緊抓住你時,把我所妒忌的那些絮語的秘密告訴我。
4
退潮吧,生命的海洋,(潮水還會回來的,)
不要停息你的呻吟,你這凶狠的老母,
為你的遇難者不絕地哭喊吧,但別害怕,別拒絕我,
別這樣粗暴而憤怒地衝刷我的雙腳,當我觸摸你或回避你的時候。我對你和一切都那麼溫柔,
我退縮,為我自己也為這個幽靈,
它低頭注視著我們向何處前進,緊跟著我的一切和我。
我和我的一切,散亂的幹草,小小的屍體,水泡和雪白的浮沫,
(瞧,那些分泌物終於從我僵死的嘴唇外流,
瞧,那些燦爛的色彩在流轉,閃爍,)
一束束稻草,沙子,碎片,
從許多彼此抵觸的情態中俘載而來,
從暴風雨,從長久的寧靜,從黑暗,從浪潮,
從沉吟,默想,一絲呼吸,一滴淚水,小量的液體和泥濁,
全都一樣從深不可測的運動中醞釀和拋出,
如同浮在波濤上被任意漂流的一兩個撕碎的花朵,
如同大自然給我們的那支哽咽的挽歌,
如同在我們所由來的地方那嘟嘟叫的雲的號角,
我們,變遷無常的,自己也不明白來自何處的,如今羅列在你眼前,
而你,在那裏走動,或者靜坐的,
無論你是誰,我們也在你腳邊的漂流物中躺著。
(李野光譯)
淚滴
淚喲!淚喲!淚喲!
在黑夜中,在孤獨中,淚水,
在白色的海岸上滴著,滴著,為沙土所吸收,
淚喲,沒有一顆星星照耀著,到處是黑暗和荒
涼,潤濕的淚,從遮蒙著的頭上的眼眶中流出來了,啊,那鬼影是誰呢?
那在黑暗中流著眼淚的形相是什麼呢?
那在沙灘上彎著腰蹲伏著的,不成形的塊狀的東西是什麼呢?
泉湧的淚,嗚咽的淚,為粗獷的號哭所哽塞住的痛苦,
啊,暴雨聚集起來,高漲起來,沿著海岸快步疾走,
啊,粗獷而陰慘的黑夜的暴風雨,夾著風,啊,滂沱狂驟!
啊,白天時那麼沉著而端莊,麵貌安靜、步伐整齊的暗影,
當你在黑夜中疾馳,無人看見的時候,——啊。
你卻變成了一片海洋,無限的蘊蓄著,淚水!淚水!淚水!
(楚圖南譯)
為所有的海洋和所有的船隻歌唱
1
今天唱一支粗陋而簡短的吟誦曲,
唱海上的船,每一隻都在自己的旗幟和信號下航行,
唱船上的無名好漢,——唱那些向目所能及的遠方鋪展的波浪,
唱那些激揚的浪花,和呼嘯著、吹響著的風,
從中編出一支給世界各國的水手的頌歌,
歌聲陣陣,如海潮洶湧。唱年青或年老的船長,他們的夥伴,以及所有勇猛的海員,
唱那少數精幹而沉著的健者,他們從不為命運和死亡所震懾,
他們被你古老的海洋吝嗇地揀出,被你所挑選,
大海啊,你及時挑揀和選拔這一類人,把各個國家聯合在一起,
他們被你這老邁而沙啞的乳母所哺育,他們體現著你,
像你那樣粗野,那樣無畏。
(永遠是海上或陸地的英雄們,他們一個兩個地不斷崛起,
永遠保存著根株而從未喪失,即使很少也能維持足夠的種子。)
2
海啊,把你各個國家的旗幟飄展開來吧!
把各樣的信號像已往那樣亮出來吧!
但是你要特別為你自己和人類靈魂保持一麵高於其他一切的旗幟,
一個為所有的民族織成的精神信號,人類昂揚於死亡之上的象征,
一切勇敢的船長和無畏的水手與船員的標誌,
一切為執行任務而沉沒者的見證,
為了緬懷他們而由所有年老和年青的船長編織成的,
一麵宇宙性的三角旗,永遠輕盈地飄蕩著,在所有勇敢的水手們上空。
在所有的海洋、所有的船隻的上空。
(李野光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