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獨自在遙遠的荒山野外狩獵,

漫遊而驚奇於我的輕快和昂揚,

在天晚時選擇了一個安全的地方過夜,

燒起一把火,烤熟了剛獵獲到的野味,

我酣睡在集攏來的葉子上,我的狗和槍躺在我的身旁。

高張風帆的美國人的快船,衝過了閃電和急雨,

我的眼睛凝望著陸地,我在船首上彎著腰,或者在艙麵上歡快地叫笑。

水手們和拾蚌的人很早就起來等待著我,

我將褲腳塞在靴筒裏,上岸去玩得很痛快,

那一天你真該和我們在一起,圍繞著我們的野餐的小鍋。

在遠處的西邊,我曾經看見獵人在露天舉行的婚禮,新婦是一個紅種女人,

她的父親和她的朋友們在旁邊盤腿坐下,無聲地吸著煙,

他們都穿著鹿皮鞋,肩上披著大而厚的氈條,

這個獵人慢悠悠地走在河岸上,差不多全身穿著皮衣,

他的蓬鬆的胡子和卷發,遮蓋了他的脖頸,他用手牽著他的新婦,

她睫毛很長,頭上沒有帽子,

她的粗而直的頭發,披拂在她的豐滿的四肢上,一直到了她的腳脛。

逃亡的黑奴來到我的屋子的前麵站著,

我聽見他在摘取木樁上的小枝,

從廚房的半截的彈簧門我看見他是那樣無力而尪弱,

我走到他所坐著的木頭邊領他進來,對他加以安撫,

我滿滿地盛了一桶水讓他洗滌他的汗垢的身體和負傷的兩腳,

我給他一間由我的住屋進去的屋子,給他一些幹淨的粗布衣服,

我現在還清楚地記得他的轉動著的眼珠和他的局促不安的樣子,

記得塗了些藥膏在他的頸上和踝骨的瘡痕上麵,

他和我住了一個星期,在他複元,並到北方去以前,

我讓他在桌子旁邊緊靠我坐著,我的火槍則斜放在屋子的一角。

11

二十八個青年人在海邊洗澡,

二十八個青年人一個個都是這樣地互相親愛;

二十八年的女性生活而且都是那樣的孤獨。

她占有建立在高岸上的精美的房子,

她俊俏美麗穿著華貴的衣服躲在窗簾背後。在這些青年人中她最愛誰呢?

啊,他們中麵貌最平常的一個,她看來是最美麗。

姑娘喲!你要到哪裏去呢?因為我看見你,

你一邊在那裏的水中癟戲,一邊卻又靜立在你自己的屋子裏。

跳著,笑著,沿著海邊,第二十九個沐浴者來到

別的人沒肩看見她,但她看見了他們並且喜愛他們。

小夥子們的胡子因浸水而閃光,水珠從他們的長發上流下來,

流遍了他們的全身。

一隻不可見的手也撫摩遍了他們的全身,

它微顫著從額角從肋骨向下撫摩著。

青年們仰麵浮著,他們的雪白的肚子隆起著朝向太陽,

他們並沒有想到誰緊抓住他們,

他們並沒有知道有誰俯身向著他們在微微地喘息,

他們並沒有想到他們用飛濺的水花澆濕了誰。

12

屠戶的小夥計脫下了他的屠宰衣,或者在市場的肉案上霍霍地磨著屠刀,

我徘徊著,欣賞著他的敏捷的答話,和他的來回的移動和跳舞。

胸脯汗漬而多毛的鐵匠們圍繞著鐵砧,

每個人用盡全力,揮動著他的大鐵錘,烈火發著高溫。

從滿是炭屑的門邊我注視著他們的動作,

他們柔韌的腰肢與他們碩大的手臂動作一致,

他們舉手過肩揮動著鐵錘,他們舉手過肩那樣沉著地打著,

又打得那樣地準確,

他們不慌不忙,每個人都打在正合適的地方。

13

黑人緊緊地捏著四匹馬的韁繩,支車的木樁在下麵束著它的鏈子上晃搖著,

趕著石廠裏的馬車的黑人,身體高大,堅定地一隻腳站在踏板上,

他的藍襯衣露出寬闊的脖子而胸脯在他的腰帶上袒開,

他的眼神安靜而威嚴,他從前額上將搭拉著的帽緣向後掀去,

太陽照著他卷曲的黑發和胡子,照著他光澤而健壯的肢體的黑色。

我看到這個圖畫般的巨人,我愛他,但並不在那裏停留,

我也和車輛一樣地前進了。

無論向何處移動,無論前進或是後退,我永遠是生命的撫愛者,

對於隱僻地方和後輩少年,我都俯身觀察,不漏掉一人一物,

為了我自己、為著我的這篇詩歌我將一切吸收。

勤勞地負著軛或者停止在樹蔭下麵的牛群喲,

在你的眼睛裏所表現的是什麼呢?

那對於我好像比我生平所讀過的一切書籍還多。

我整天長遊和漫步,我的步履驚起了野鴨群,

它們一同飛起來緩緩地在天空盤旋。

我相信這些帶翅膀的生物有其目的性,

也承認那紅的、黃的、白的顏色都能使我激動,

我認為這綠的、紫的和球狀花冠都各有深意,

我更不因為鱉隻是鱉而說它是無價值的東西,

樹林中的挫鳥從來沒有學習過音樂,但我仍覺得它歌聲很美麗,

栗色馬的一瞥,也使我羞愧於自己的愚拙。

14

野鵝引導他的鵝群飛過寒冷的夜空,

他叫著“呀——嗬”,這聲音傳來有如對我的一種邀請,

無心人也許以為它毫無意義,但我卻靜靜地諦聽。

向著冬夜的天空,我看出了它的目的和它所在的地方。

北方的纖足鼠、門檻上的貓、美洲雀、山犬,

母豚乳房旁用力吮吸著鳴叫著的小豬群,

火雞的幼雛和半張著翅膀的母雞,

我看出,在他們身上和我自己身上有著同一的悠久的法則。

我的腳在大地上踐踏流露出一百種感情,

我盡最大的努力也不能寫出使它們滿意的敘述。我熱愛戶外的生活,

熱愛生活於牛群中或嚐著海洋或樹林的氣味的人們,

熱愛建築者和船上的舵工,及揮動錘斧的人和馬夫,

我能夠整星期整星期地和他們在一處飲食和睡眠。

最平凡、最廉賤、最靠近、最簡單的是自我,

我來此尋覓我的機會,為了豐厚的報酬付出一切,

裝飾我自己,把我自己給與第一個願接受我的人,

我並不要求蒼天俯就我的善願,

而隻是永遠無償地將它四處散播。

15

風琴台上柔和的女低音在歌唱,

木匠在修飾著厚木板,刨子的鐵舌發出咻咻的聲音,

已結婚和未結婚的孩子們騎著馬回家去享受感恩節的夜宴,

舵手抓住了舵柄用一隻強有力的手臂將它斜推過去,

船長緊張地站在捕鯨船上,槍矛和鐵叉都已預備好了,

獵野鴨的人無聲地走著,小心地瞄準,

教會的執事們,在神壇上交叉著兩手接受聖職,

紡織的女郎隨著巨輪的鳴聲一進一退,

星期日來此閑遊並查看他的雀麥和裸麥的農夫停留在柵欄的旁邊,

瘋人被認為確患瘋症終被送進了瘋人院,

(他再不能如幼小時候在母親寢室裏的小床上一樣熟睡了;)

頭發灰白下顎尖瘦的印刷工人在他的活字盤上工作著。

他嚼著煙葉,眼光卻朦朧地看著原稿紙;

畸形的肢體緊縛在外科醫生的手術台上,

被割去了的部分可怕的丟擲在桶裏;

黑白混血的女孩子被放在拍賣場出賣,醉漢在酒館裏的爐邊打盹,

機器匠卷起了袖子,警察在巡邏,看門人在注視著過路的人,

青年人趕著快車,(我愛他,雖然我不認識他;)

混血兒穿著跑鞋在運動會中賽跑,

西部的火雞射獵吸引了老年人和青年人,

有的斜倚著他們的來複槍,有的坐在木頭上,

從群眾中走出了神槍手,他站好姿勢,拿起槍來瞄準,

新來的移民集團滿布在碼頭上和河堤上,

發如卷毛的人在甜菜地裏鋤地,監工坐在馬鞍上看守著他們,

跳舞廳裏喇叭吹奏了,

紳士們都跑去尋覓自己的舞伴,跳舞者相對鞠躬,

青年人清醒地躺在鬆木屋頂的望樓上靜聽著有節奏的雨聲,

密西根居民在休侖湖的小河灣地方張網捕獵,

紅印第安人的婦女裹著黃色花邊的圍裙,拿著鹿皮鞋和有穗飾的手袋子出賣,

鑒賞者沿著展覽會的長廊半閉著眼睛俯視著,

水手們將船靠穩,船上的跳板為上岸的旅客拋下來,

年輕的妹妹手腕上套著一綹線,年長的姊姊將

它繞上了線球,時時停下來解開結頭,

新婚一年的妻子產後己漸複元,

她因為一星期以前已生下了頭一胎的孩子而感到快樂,

有著美發的美國女子,在縫衣機上,或在工廠紗廠工作著,

築路者倚著他的雙柄的大木相,訪員的鉛筆如飛一樣地在日記本上書寫,

畫招牌的人在用藍色和金色寫著楷字,運河上的纖夫在沿河的小道上慢慢地走著,

記帳員在櫃台上算帳,鞋匠正在麻線上著蠟,

樂隊指揮按節拍舞動指揮棍,全體演奏者都聽從他的指揮,

小孩子受洗了,這新皈依者正做著他的第一次的功課,

競賽的船舶滿布在河灣裏,競賽開始了,

(雪白的帆是如何的閃耀著啊!)

看守羊群的牲畜販子,向將要走失了的羊群呼嘯著,

小販流著汗背著自己的貨品,

(購買者為著一分錢半分錢爭論不休;)

新娘子熨平了她的雪白的禮服,

時計的分針卻這麼遲緩地移動著,

吸鴉片煙的人直著頭倚靠著,

大張著嘴,

賣淫婦斜拖著披肩,帽緣在她搖搖晃晃長滿粉刺的脖子上顛動,

聽到她的極下流的咒罵,眾人嘲笑著做出怪像彼此眨眼,

(真可憐啊!我並不嘲笑你的咒罵,也不願拿你開心;)

總統召開國務院會議,部長們圍繞在他的周圍,

在廣場上,三個護士莊重地親熱地手挽著手,

捕魚的船夫們將鰈魚一層一層地裝在簍子裏,

密蘇裏人橫過平原在點數著他的器物和牛群,

賣票人在車廂裏來回走動,他讓手中的零錢叮當發響以引人注意,

鋪地板的人在鋪地板,洋鐵匠在釘著屋頂,泥水匠在呼叫著要灰泥,

工人們扛著灰桶,排成單行魚貫前進;

歲月奔忙,無數的群眾聚會,這是七月四日美國的國慶,

(禮炮和槍聲是多麼的響喲!)

歲月奔忙,農人在耕耘,割草者在割著草,冬天的種子已在泥土裏種下,

在湖沼邊捕刀魚的人,在湖麵上的冰孔邊守候著,期待著,

樹樁密密地圍繞在林中空地的周圍,拓荒者用斧頭沉重地劈著,

黃昏時,平底船上的水手們,在木棉和洋胡桃樹的附近飛快地駛著,

獵山狸的人走過紅河流域,或田納西河和阿肯色河所流灌的地方,

在加塔霍支或亞爾塔馬哈

①①

加塔霍支和亞爾塔馬哈為美國佐治亞州的兩條河流。

的暗夜中火炬的光輝照耀著,

老家長們坐下來晚餐,兒子們、孫子們、重孫們圍繞在他們的身旁,

在瓦窯裏,在天幕下,獵人們在一天的疲勞之後休息了,

城市入睡了,鄉村也入睡了,

生者在他應睡時睡下,死者也在他應長眠的時候長眠,

年老的丈夫睡在他的妻子的旁邊,年輕的丈夫也睡在他妻子的身旁;

這一切都向內注入我心,我則向外吸取這一切,

這些都是或多或少的我自己,

也就是關於這一切的一切我編織出我自己的歌。

16

我既年青又年老,既聰明又同樣愚蠢,

我不關心別人,而又永遠在關心別人,

是慈母也是嚴父,是一個幼兒也是一個成人,

充滿了粗糙的東西,也同樣充滿了精致的東西,

是許多民族組成的一個民族中的一員,這裏麵最小的和最大的全沒有區分,

我是一個南方人,也是一個北方人,一個對人冷淡而又好客的阿柯尼河邊的農民,

一個準備著用自己的方法去從事商業的美國人,我的關節是世界上最柔軟的關節,也是世界上最堅強的關節,

一個穿著侄皮護腿行走在伊爾克山穀中的肯塔基人,一個路易斯安那人或佐治亞人,

一個湖上、海上或岸邊的船夫,一個印第安納人,一個威斯康星人,一個俄亥俄人;

喜歡穿著加拿大人的冰鞋或者在山林中活動,或者和紐芬蘭的漁人們在一起,

喜歡坐著冰船飛駛,和其餘的人們劃船或捕魚,

喜歡生活在凡爾蒙特的小山上或者緬因的樹林中,或者得克薩斯的牧場上,

是加利福尼亞人的同誌,是自由的西北方人的同誌,

(深愛著他們的魁梧的體格,)

筏夫和背煤人的同誌,一切在酒宴上握手言歡的人的同誌,

一個最樸拙的人的學生,一個最智慧的人的導師,

一個才開始的生手,然而又有無數年代的經驗,

我是屬於各種膚色和各種階級的人,我是屬於各種地位和各種宗教的人,

我是一個農夫、機械師、藝術家、紳士和水手,奎克派教徒、一個囚徒、

夢想家、無賴、律師、醫生和牧師。我拒絕超出自己的多麵性以外的一切,

我呼吸空氣,但仍留下無限量的空氣,

我不睥睨一切,而隻安於自己的本分。

(飛蛾和魚卵有其自己的地位,我看得見的光亮的太陽和我看不見的黑暗的太陽也有其自己的地位,

可觸知的一切有其自己的地位,不可觸知的一切也有其自己的地位。)

17

這真是各時代各地方所有的人的思想,並不是從我才開始,

如果這些思想不是一如屬我所有那樣也屬你們所有,那它們便毫無意義

或是很少意義,如果它們不是謎語和謎底的揭示,那它們便毫無意義,

如果它們不是同樣地既接近又遙遠,那它們便毫無意義。

這便是凡有陸地和水的地方都生長著的草,

這便是浸浴著地球的普遍存在的空氣。

18

我帶著我的雄壯的音樂來了,帶著我的鼓和號,

我不單為大家公認的勝利者演奏軍樂,我也為被征服者和被殺戮的人演奏軍樂。

你聽說過得到勝利是很好的,是麼?

我告訴你失敗也很好,打敗仗者跟打勝仗者具有同樣的精神。

我為死者擂鼓,我從我的號角為他們吹出最嘹亮而快樂的音樂。

萬歲!一切遭受失敗的人!

萬歲!你們那些有戰船沉沒在大海裏的人!

萬歲!你們那些自己沉沒在大海裏的人!

萬歲!一切失敗的將領,一切被征服了的英雄!

萬歲!你們那些與知名的最偉大的英雄們同樣偉大的無數的無名英雄們!

19

這是為大家共用而安排下的一餐飯,這是為自然的饑餓準備的肉食,

不論惡人或正直的人都一樣,我邀請了一切人,

我不讓有一個人受到怠慢或是被遺忘,

妾婦,食客,盜賊,都在這裏被邀請了,

厚嘴唇的黑奴被邀請,色情狂者也被邀請,

在這裏他們與其餘的人決沒有區別。

這是一隻羞怯的手的撫摸,這是頭發的輕拂和香息,

這裏我的嘴唇跟你的嘴唇接觸,這裏是渴望的低語,

這是反映出我自己的麵貌的遙遠的深度和高度,

這是我自己的有深意的溶入和重新的露出。

你想我一定有某種複雜的目的麼?

是的,我有的,因為四月間的陣雨和一座大岩石旁邊的雲母石也有它們的目的。

你以為我意在使人驚奇麼?

白天的光輝也使人驚奇麼?

晨間的紅尾鳥在樹林中的啁啾也使人驚奇麼?

我比它們更使人驚奇麼?

這時候我告訴你一些心裏話,

我不會什麼人都告訴,但我願意告訴你。

20

誰在那裏?這渴望的、粗野的、神秘的、裸體的人是誰?

我怎麼會從我所吃的牛肉中抽出了氣力?

總之,人是什麼?我是什麼?你是什麼?

一切我標明屬於我的東西你必須改為屬於你,

否則聽我說話將是白費時間。

我並不像那些對世界上一切都抱悲觀的人那樣哭哭啼啼,

認為歲月是空虛的,地上隻是泥潭和汙濁。

把嗚咽啜泣,屈膝獻媚跟藥粉包在一起給病人去吃吧,

傳統的客套給與不相於的遠親,我在戶內或戶外戴不戴帽子全憑自己高興。

我為什麼要祈禱呢?我為什麼要處處恭順有禮呢?

經過研究和仔細的分析,經過和醫師的討論及精密的計算,

我發現貼在我自己骨頭上的脂肪最為甘甜又在一切人身上我看出了我自己,

沒有一個人比我多一顆或少一顆麥粒,

我對我自己的一切褒貶對他們也同樣適宜。

我知道我是結實而健康的,

宇宙間的一切永遠從四麵八方向我彙集,

一切都為我書寫下了,我必須理解其中的意義。

我知道我是不死的,我知道我自己的這個環形的軌跡,

絕不會被一個木匠的圓規畫亂,我知道我不會如同兒童夜間用火棒舞出的火環一樣隨即消失。

我知道我自己何等尊嚴,

我不需讓我的精神為它自己辯解或求得人的理解,

我知道根本的法則就永不為自己辯解,

(我認為我的行為,究竟也並不比我在建造房屋時所用的水平儀更為驕傲。)

我是怎樣我便怎樣存在著,

即使世界上沒有人了解這一點,我仍滿足地坐著,

即使每一個人都了解,我也滿足地坐著。

一個世界,而且對我說來是最廣大的一個世界,

是可知的,那世界便是我自己,

無論在今天,或者要在百萬年千萬年之後我才會見到屬於我的一切,

我能在現在欣然接受,也能以同樣的欣然的心情長期等待。

我的立足點和花崗岩接榫,我嘲笑著你們所謂分解的談論,

我深知時間是如何悠久。

21

我是肉體的詩人,也是靈魂的詩人,

我感受到天堂的快樂,也感覺到地獄的痛苦,

我使快樂在我身上生根並使之增大,我把痛苦譯成一種新的語言。

我是男人的詩人,也是女人的詩人,

我說女人也同男人一樣的偉大,

我說再沒有什麼能比人的母親更為偉大。

我歌唱著開展或驕傲的歌,

我們已經低頭容忍得夠久了,

我指出宏偉隻不過是發展的結果。

你已超過了所有的人麼?你已做了總統麼?

這算不了什麼,他們每一個人都不僅會趕上你,並且還要前進。

我是一個和溫柔的、生長著的黑夜共同散步的人,

我召喚那半被黑夜抱持的大地和海洋。

壓得更緊些吧,裸露著胸膛的黑夜——更緊些啊,有魅力的發人深思的

黑夜呀!南風的夜——碩大的流星的夜呀!

靜靜的低著頭的夜,——瘋狂的裸體的夏天的夜呀!啊,噴著清涼氣息的妖燒的大地,微笑吧!

長著沉睡的寧靜的樹林的大地呀!

夕陽已沒的大地,——載著雲霧縈繞的山頭的大地呀!

浮著剛染上淡藍色的皎月的光輝的大地呀!

背負著閃著各種光彩的河川的大地呀!

帶著因我而更顯得光輝明淨的灰色雲彩的大地呀!

無遠弗屆的大地——充滿了蘋果花的大地呀!

微笑吧,你的情人現在已來到了。縱情者喲,你曾贈我以愛情,——我因此也以愛情報你!

啊,這不可言說的熱烈的愛情。

22

你,大海喲!我也委身於你吧——我能猜透你的心意,

我從海岸上看見你的伸出彎曲的手指召請我,

我相信你不觸摸到我就不願退回,

我們必須互相扭抱,我脫下衣服,

遠離開大地了軟軟地托著我吧,大浪搖簸得我昏昏欲睡,

請以多情的海潮向我衝擊,我定能夠以同樣的熱愛報答你。

浪濤延伸到陸地上來的大海喲,

呼吸粗獷而又陣陣喘息的大海喲,

供人以生命的鹽水而又隨時給人準備下無需挖掘的墳墓的大海喲,

叱吒風雲,任性而又風雅的大海喲,

我和你合為一體,我也是既簡單又多樣。我分享你的盈虛,我讚頌仇恨與調和,

我讚頌愛侶和那些彼此擁抱著睡眠的人,我處處為同情心作證,

(我將清點房子裏的東西,而把安放這些東西的房子漏掉麼?)

我不單是善的詩人,我也並不拒絕作一個惡的詩人。

那些關於道德和罪惡的空談是什麼呢?

邪惡推動我,改邪歸正推動我,我完全無所謂,

我的步法並不是苛求者或反對者的步法,

我滋潤一切生長物的根芽。

你曾經害怕那長期堅硬的妊娠會是某種瘰鬁病麼?

你曾經猜想到天國的法律還需要重新製定和修正麼?

我看到了一切處於均衡狀態,相對的一邊也處於均衡狀態,

軟弱的教義也如同堅強的教義一樣是一種可靠的幫助,

現在的思想和行為震醒我們使我們及早動身前進。

我現在的這一分鍾是經過了過去無數億萬分鍾才出現的,

世上再沒有比這一分鍾和現在更好。

過去的美好的行為,或者現在的美好的行為都不是什麼奇跡,

永遠使人感到驚奇的是怎麼會有一個卑鄙的人或一個沒有信仰的人出現。

23

無數年代有無盡的語言流露!

我的語言乃是現代人的一個字,“全體”。

這個字代表著一種永不消失的信仰,

現在或此後它對於我都一樣,我絕對地接受“時間”。

隻有它完整無缺,隻有它使一切圓滿,完成,

隻有那種神秘的不可理解的奇跡使一切完成。

我承認“現實”,不敢對它發生疑問,

唯物主義自始至終貫穿在一切之中。

為實用科學歡呼呀!為精確的論證高呼萬歲!

把跟鬆杉和丁香花的枝葉混合在一起的萬年草拿來吧!

這是辭典編纂家,這是化學家,這告訴你古文字的語法,

這些水手們曾駛著船通過了危險的不知名的大海,

這是地質學家,這是在作著解剖工作,這是一個數學家。

紳士們喲!最大的尊敬永遠歸於你們!

你們的事實是有用的,但它們並不是我的住所,

我隻是通過它們走進我的住所所在的一塊場地我的語言涉及已經說過的物的屬性比較少,

而是更多地涉及沒有說出的生命、自由和解脫,

所貶的是中性的或被閹割的東西,所褒的是充分發育的男人和女人,

它為反叛活動鳴鑼助威,與流亡者和圖謀叛逆的人廝守在一起。

24

瓦爾特惠特曼,一個宇宙,曼哈頓的兒子,

粗暴、肥壯、多欲、吃著、喝著、生殖著,

不是一個感傷主義者,不高高站在男人和女人的上麵,或遠離他們,

不謙遜也不放肆。

打開大門上的鎖!

從門柱上撬開大門!

任何人貶損別人也就是貶損我,

一切人的一言一行最後都歸結到我。

靈性通過我洶湧起伏,潮流和指標通過我得到表露。

我說出最原始的一句口令,我發出民主的信號,

上帝喲!如非全體人在同樣條件下所能得到的東西,我決不接受。

由於我,許多長久緘默的人發聲了:

無窮的世代的罪人與奴隸的呼聲,

疾病和失望者,盜賊和佛儒的呼聲,

準備和生長的循環不己的呼聲,

連接群星之線、子宮和種子的呼聲,

被踐踏的人要求權利的呼聲,

殘廢人、無價值的人、愚人、呆子、被蔑視的人的呼聲,

空中的雲霧、轉著糞丸的甲蟲的呼聲。

通過我而發出的被禁製的呼聲:

性的和肉欲的呼聲,原來隱在幕後現被我所揭露的呼聲,

被我明朗化和純潔化了的淫褻的呼聲。我並不將我的手指橫壓在我的嘴上,

我對於腹部同對於頭部和心胸一樣地保持高尚,

認為歡媾並不比死更粗惡。

我讚賞食欲和色欲,

視覺、聽覺、感覺都是神奇的,我的每一部分及附屬於我的一切也都是奇跡。

我裏外都是神聖的,我使觸著我或被我所觸的一切也都成為神聖的東西,

這腋下的芬芳氣息比祈禱還美,

這頭臉比神堂,聖經,和一切教條的意義更多。

假使我對事物的崇拜也有高低之別,那我最崇拜的就是我自己的橫陳的身體,

或它的任何一部分,

你是我的半透明的模型!

你是我的蔭蔽著的棚架和休息處!

你是堅固的男性的犁頭!

凡有助於我的耕種栽培的,一切也全賴你!

你是我的豐富的血液!

你那乳色的流質,是我的生命的白色的液漿!

你是那緊壓在別人胸脯上的胸脯!

我的腦子,那應當是你的奧秘的回旋處!

你是那洗濯過的白菖蒲的根芽、膽怯的水鷸、守衛著雙生鳥卵的小巢!

你是那須發肌肉混合扭結在一處的幹草!

你是那楓樹的滴流著的液汁,成長著的麥稈!

你是那慷慨的太陽!

你是那使我的臉麵時明時暗的蒸汽!

你是那辛勞的溪流和露水!

你是那用柔軟的下體撫摩著我的和風!

你是那寬闊的田野、活著的橡樹的樹枝、我的曲折小道上的遊蕩者!

你是一切我所握過的手、我所吻過的臉、我所接觸到的生物!

我溺愛我自己,這一切都是我,一切都這樣的甘甜,

每一瞬間,和任何時候發生的事情都使我因快樂而微顫,

我不能說出我的腳踝如何地彎曲,也不能說出我的最微弱的願望來自何處,

我不能說出我放射出的友情的根由,也不能說出我重新取得的友情的根由。

我走上我的台階,我停下來想它是否是真實的,

一道照在我窗子上晨間的紫霞比書裏麵的哲理更使我感到滿意。

看看甫曙的黎明!

一線微光便使那無邊的透明的暗影凋零,

空氣的味道對我是那樣地甘美。

移動著的世界的大部分在天真的歡躍中默默地升上來了,放射出一片清新,

傾斜地一起一伏地急進。

我不能看見的某種東西高舉起它的色具。

一片汪洋的透明的液汁噴潑遍天上。

大地端莊地呆在天的旁邊,它們的結合一天一天更為密切,

那時在我頭上的東方發出的挑戰語,

嘲弄和威嚇,“那麼看吧,看你是否能主宰一切!”

25

耀眼而猛烈的朝陽會如何迅速地把我殺死,

假使我不能在現在並且永久地把朝陽從我心中送出,我們也是同太陽一樣耀眼而猛烈地上升。

啊,我的靈魂喲,我們在黎明的安靜和涼爽中找到了我們自己。

我的呼聲能達到我的眼光所不能達到的地方,

由於我的喉舌的轉動,我繞遍了無數大千世界。

語言是我的視覺的攣生弟兄,語言不能用語言衡量,

它永遠刺激我,它譏諷他說著,

“瓦爾特,你藏在心頭的東西不少,那麼為什麼你不把它拿出來呢?”得了吧,我不會受你的誘惑,你太注重發出的聲音了,

啊,語言喲,你不知道在你下麵的花苞是怎樣地含而未放麼?

在黑暗中期待著,被霜雪掩蓋著。

泥土在我的預言般的叫喊中剝落了,

我是一切現象的起因,最後使它們平衡,

我的知識,是我的身體活著的部分,它和萬物的意義符合一致,

幸福,

(無論誰聽到了我說幸福,讓他或她就在今天出發去尋求它吧。)

我不給你我的最終的價值,我不能把真我從我拋出去,

回繞大千世界,但永不要想來回繞著我,

我隻要向你觀望著就能引出你最光澤的和最優美的一切。

寫和說並不能證明我,

一切證明及別的一些東西我都擺在臉上,

我的嘴唇緘默著的時候,我將使一切懷疑者完全困惑。

26

現在我除了靜聽以外什麼也不做了,

我將我所聽到的一切放進這詩歌,要讓各種聲音使它更為豐富。

我聽到了鳥雀的歌曲、生長著的麥穗的喧鬧火焰的絮語、烹煮著飯食的柴棍的爆炸,

我聽到了我所愛的聲音、人的語言的音響,

我聽到一切聲音流彙在一起,配合、融混或彼此追隨,城市的聲音、郊外的聲音、白天和黑夜的聲音,

健談的青年人們對那些喜愛他們的人的談話、勞動者吃飯時候的高聲談笑,

友情破裂的人的嗔怨的低訴、疾病者的微弱的呻吟、

雙手緊按在桌子上的法官從蒼白嘴唇中宣告的死刑判決,

碼頭旁邊卸貨的船夫們的吭唷歌、起錨工人的有節奏的合唱,

警鈴的鳴叫、火警的叫喊、鈴聲震耳燈光燦爛的飛馳著的機車和水龍皮帶車的急響,

汽笛的鳴叫、進站列車的沉重的隆隆聲,

雙人行列前麵吹奏著的低緩的進行曲,

(他們是出來送葬的,旗杆頂上纏著一塊黑紗。)

我聽到了提琴的低奏,(那是青年人內心深處的哀怨,)

我聽到了有著活塞的喇叭的吹奏,它的聲音很快地滑進我的耳裏,

他在我的胸腹間激起一種快活的震動。

我聽到合唱隊,那是一出宏偉的歌劇,

啊,這是真的音樂,

——這很合我的心意。

一個與世界同樣廣闊而清新的男高音充滿了我,

他的圓形的口唇所吐出來的歌聲豐盈地充滿了我。

我聽到一種極有訓練的女高音,(她這是在作什麼呢?)

樂隊的歌曲使我在比天王星的曆程還要更廣闊的圈子裏旋轉,

它在我心中激起了一種我從不知道自己具有的熱情,

它浮載著我,我以被悠緩的音波舐撫著的赤裸的足尖行進,

我被慘厲而猛烈的冰雹所阻,我幾乎停止了呼吸,

我浸沉在蜜糖般的醉人的毒汁之中,我的氣管受到了死的窒息,

最後我又被放開來,重又感觸到這謎中之謎,

而那便是我們所謂的生。

27

可以以任何形式存在的東西,那是什麼呢?

(我們迂回循環地走著,但所有的我們,卻永遠會歸回到原處,)

假使萬物沒有發展,那麼在硬殼中的蛤蜊當是最滿足的。

我身外卻不是結實的硬殼,

無論我或行或止,我周身都有著感覺迅速的傳導體,

它們把握住每一件物體,並引導它無害地通過我。

我隻要動一動,撫摩一下,用手指感觸到一點什麼,我就覺得很幸福了,

使我的人身和別人的人身接觸,這對我就是最快樂的事。

28

那麼這便是一種接觸麼?使我震顫著成為另一個人。

火焰和以太向我的血管裏奔流,

背叛我的我自己的肢體都擁擠著來給它們幫助,

我的血和肉發射電火要擊毀那幾與我自己無法區別的一切,

四周淫欲的挑撥者僵硬了我的四肢,

從我的心裏擠出它所要保留下的乳汁,

它們放肆地攻向我,不許我反抗,

好像故意要奪盡我的精華,

解開了我的衣扣,抱著我的赤裸的身體,

使我的困惱消失在陽光和牧野的恬靜之中,

無禮地丟開其它的一切感覺,

它們以輕輕點觸為賄以便於換取,並在我的邊緣啃齧,

毫無顧慮,也不顧到我的已將耗竭的力量和嗔怒,

捉著了身邊其餘的牧群自己享受了一會,

然後一起結合起來站在一個岬上並且擾弄著我。

哨兵離開我的各部分了,

他們將我無助地委棄給一個血腥的擄掠者,

他們都來到岬地觀望並相幫著反對我。

我被叛徒們出賣了,

我粗野地談話,我失去了我的神誌,最大的叛徒不是別人而是我自己,

我首先走到了岬地,是我自己的雙手把我帶到那裏的。

你可惡的接觸喲!你在做什麼呢?我要窒息得喘不過氣來了,

打開你的水閘吧,你實在使我受不了了。

29

盲目的熱愛的扭結著的接觸呀!蓋覆著的尖牙利齒的接觸呀!

離開了我,就會使你這樣苦痛麼?分離之後是再來臨,永久償付著永久付不完的債款,

跟在大雨之後的是更大的收獲。

幼芽愈積愈多,生氣勃勃地站在路邊,

投射出雄偉的,飽滿的,和金色的風景。

30

一切的真理都在萬物中期待著,

它們並不急躁,也不拒絕分娩,

它們並不需要外科醫生的產鉗,

別人認為微不足道的東西我卻認為跟任何東西都一樣巨大,

(什麼比一次接觸的意義更少或更多呢?)

邏輯和說教永遠不能說服人,

夜的濕氣能更深地浸入我的靈魂,

(隻有每個男人和女人都感到是自明的東西才能說服人。

隻有無人能否認的東西才有說服力。)

我的一刹那間的一點滴事物都能澄清我的頭腦,

我相信潮濕的土塊將變成愛人和燈光,

神聖中之神聖便是一個男人或女人的肉體,

一個高峰和花朵,它們彼此間亦存有感情,

它們從那一刻無限地分枝發展直到它主宰世界的一切,

直到一切都使我們欣喜,我們也使它們欣喜。

31

我相信一片草葉所需費的工程不會少於星星,

一隻螞蟻、一粒沙和一個鷦鷯的卵都是同樣地完美,

雨蛙也是造物者的一種精工的製作,

藤蔓四延的黑莓可以裝飾天堂裏的華屋。

我手掌上一個極小的關節可以使所有的機器都顯得渺小可憐!

母牛低頭齧草的樣子超越了任何的石像,

一個小鼠的神奇足夠使千千萬萬的異教徒吃驚。

我看出我是和片麻石、煤、蘚苔、水果、穀粒、可食的菜根混合在一起,

並且全身裝飾著飛鳥和走獸,

雖然有很好的理由遠離了過去的一切,

但需要的時候我又可以將任何東西召來。

逃跑或畏怯是徒然的,

火成岩噴出了千年的烈火來反對我接近是徒然的,

爬蟲退縮到它的灰質的硬殼下麵去是徒然的,

事物遠離開我並顯出各種不同的形狀是徒然的,

海洋停留在岩洞中,大的怪物愜臥在低處是徒然的,

鷹雕背負著青天翱翔是徒然的,

蝮蛇在藤蔓和木材中間溜過是徒然的,

麋鹿居住在樹林的深處是徒然的,

尖嘴的海燕向北飄浮到拉布多是徒然的,

我快速地跟隨著,我升到了絕岩上的罅隙中的巢穴。

32

我想我能和動物在一起生活,

它們是這樣的平靜,這樣的自足,

我站立著觀察它們很久很久。

它們並不對它們的處境牢騷煩惱,

它們並不在黑夜中清醒地躺著為它們自己的罪過哭泣,

它們並不爭論著它們對於上帝的職責使我感到厭惡,

沒有一個不滿足,沒有一個因熱衷於私有財產而發狂,

沒有一個對另一個或生活在幾千年以前的一個同類叩頭,

在整個地球上沒有一個是有特別的尊嚴或愁苦不樂。

它們表明它們和我的關係是如此,我完全接受

它們讓我看到我自己的證據,它們以它們自己

所具有的特性作為明證。

我奇怪它們從何處得到這些證據,

是否在荒古以前我也走過那條道路,因疏忽失落了它們?

那時,現在和將來我一直在前進,

一直在很快地收集著並表示出更多的東西,

數量無限,包羅無窮,其中也有些和這相似的,

對於那些使我想到過去的東西我也並不排斥,

在這裏我挑選了我所愛的一個,現在且和他如

同兄弟一樣地再向前行。

一匹碩大健美的雄馬,精神抖擻,欣然接受我的愛撫,

前額豐隆,兩耳之間距離廣闊,

四肢粗壯而柔順,長尾拂地,

兩眼裏充滿了狂放的光輝,兩耳輪廓鮮明,溫和地轉動著。

我騎上了它的背部的時候,它大張著它的鼻孔,

我騎著它跑了一圈,它健壯的四肢快樂得微顫雄馬喲,

我隻使用你一分鍾,就將你拋棄了,

我自己原跑得更快,為什麼還需要你代步?

即使我站著或坐在這裏也會比你更快。

33

空間和時間喲!以前我所猜想的東西,現在已完全證實,

那就是當我在草地上閑遊時所猜想的,

當我獨自一人躺在床上時所猜想的,

以及我在慘淡的晨星照耀著的海邊上徘徊時所猜想的。

我的纜索和沙囊離開了我,我的手肘放在海口

我環繞著起伏的山岩,手掌遮蓋著各洲的大陸,

我現在隨著我的幻想在前進。

在城市的方形屋子的旁邊,——在小木屋裏,與采代木材的人一起露宿,

沿著有車轍的老路,沿著幹涸的溪穀和沙床,

除去那塊洋蔥地的雜草,或是鋤好那胡蘿卜和防風草的田畦,

橫過草原,在林中行走,

探查礦山,挖掘金礦,在新買的地上環種著樹木,

灼熱的沙直燒烙到腳踝,我把我的小船拖下淺

水河裏,在那裏,豹子在頭上的懸岩邊來回地走著,

在那裏,羚羊獰惡地回身向著獵人,

在那裏,煉蛇在一座岩石上曬著它的柔軟的身體,

在那裏,水獺在吞食著遊魚,

在那裏,鱷魚披著堅甲在港口熟眠,

在那裏,黑熊在尋覓著樹根和野蜜,

在那裏,海獺以它的鏟形尾巴擊打著泥土;

在生長著的甜菜的上空,在開著黃花的棉田的上空,在低濕田地中的水稻上空,

在尖頂的農舍上空,以及它附近由水溝衝來的成堆垃圾和細流上空,

在西方的柿子樹的上空,在長葉子的玉蜀黍上空,

在美麗的開著藍花的亞麻的上空,

在充滿了低吟和營營聲的白色和棕色的蕎麥的上空,

在隨風搖蕩看的濃綠色裸麥的上空;

攀登大山,我自己小心地爬上,握持著低椏的細瘦的小枝,

行走過長滿青草、樹葉輕拂著的小徑,

那裏鵪鶉在麥田與樹林之間鳴叫,那裏蝙蝠在七月的黃昏中飛翔,

那裏巨大的金甲蟲在黑夜中降落,那裏溪水從老樹根湧出流到草地上去,

那裏牛群站著聳動著它們的皮毛趕走蒼蠅,那裏奶酪布懸掛在廚房裏,

那裏薪架放在爐板上,那裏蛛網結在屋角的花束間,

那裏鐵錘打擊著,印刷機回轉著卷紙筒,

那裏人心以可怕的慘痛在肋骨下麵跳動著,那裏梨形的氣球高高地浮起來了,

(我自己也隨著氣球上升,安詳地注視著下麵,)

那裏救生船用活套拖拽著行進,那裏高熱在孵化著沙窠裏的淡綠色的鳥卵。

那裏母鯨攜帶著她的小鯨在遊泳並從不遠離它,那裏汽船尾後拖著濃長的黑煙,

那裏鯊魚的大鰭如黑色木板一樣地劃著水,那裏燒剩了一半的雙桅帆船在不知名的海上飄浮,

那裏蚌殼已在她的泥滑的船艙上生長,那裏死者在艙底腐爛了,

那裏繁星的國旗高舉在聯隊的前麵;

沿著長伸著的島嶼到了曼哈頓,

在尼亞加拉下麵,瀑布如麵紗一樣掛在我的臉上,

在門階上,在門外的硬木的踏腳台上,

在跑馬場上,或者野餐,或者跳舞,或者痛快地玩著棒球,

在單身者的狂歡會上,嬉戲笑諺、狂舞、飲酒、歡樂,

在磨房中嚐著棕黃的麥芽汁的甜味,用麥稈吮吸著甜汁,

在蘋果收成的時節我找到一個鮮紅的果子就要親吻一次,

在隊伍中,在海濱遊玩的時候,在聯誼會,在剝玉米會和修建房子的時候;

那裏反舌鳥清越地發出咽啾聲,高叫、低吟,

那裏十草堆聳立在禾場上,那裏麥稈散亂著,

那裏快要生育的母牛在小茅屋中靜待,那裏公牛在執行雄性職務,

那裏種馬在追覓母馬,那裏公雞趴在母雞的背上,

那裏小犢在嚼食樹葉,那裏鵝群一口一口地呷著食物,

那裏落日的影子,長長地拖在無邊的荒漠的草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