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聽完良久無語,心裏各有感慨。梁平微微傷感,心想自己與鍾東橋交好,卻壓根兒都不知道這段陳年舊情,看來正是這位姑娘令鍾東橋終身未娶。方離想起鍾東橋家裏?s雲山區寄出的信,還有他牆壁裏捏著守護訣的女屍,莫非就是這位姑娘呢?許莉莉與盧明傑則在想,多麼浪漫的愛情,山野之中,樹叢翠綠,兩人心心相印,成為別人口頭的傳奇。
王東最關心的是能否進入原始森林又平安回來,所以牢牢地抓住了席青鬆故事裏的一位人物:和鍾東橋一起進入大山的獵人。“這位獵人是誰?”
“那是以前的鬼師。”
鬼師就是巫師的別稱,接觸過鬆朗村的巫師後,王東對這類人就心懷怯意,所以一聽就皺起眉來。席青鬆的下句話,讓他眉頭皺得更緊,“十年前就過世了。”
這老頭說了這麼一番話,似乎意興已足,對著煙嘴吧嗒吧嗒地抽著,鼻孔噴出的煙彌漫得整個房間都是。大家也識趣地不去打擾他。這番話對考察團的幫助還是挺大的,至少諸多蛛絲馬跡表明,深山裏住著人,而且極有可能就是遷居避禍的曼西族。
方離猛然想起何桔枝說過,她年幼時,爺爺曾帶著她翻過幾座大山去看儺戲,就在那個時候她見到阿曼西神的麵具。她說山極遠,要過通天寨。何桔枝的年齡不到二十五歲,那麼差不多她出生時白骨溝就已經存在。他們要進入深山裏,肯定得翻過白骨溝,那說明白骨溝的詛咒並沒有對他們起效。她隱隱後悔,應該在黑水潭時問一下何福海,究竟何桔枝被爺爺帶去看戲的地方是哪裏?不過當時她自己已嚇破膽,哪裏記得起這件事?
王東、馬俊南、梁平三人坐在一起小聲地商量著,聽席青鬆的說法,獵人可能不願意帶大家進入深山裏,這讓三人的心情很沉重。
忽然,抽著煙的席青鬆一拍大腿,說:“哎呀,我想起來了,你們可以去找他帶路。”
考察團各人齊齊偏頭看著他,不知道那個“他”是何人?
席青鬆吐出一個大大的煙圈,還在責怪自己:“怎麼剛才就沒想起來呢?看來真是人老不中用了……”他這樣自顧自嘮叨一番,大家也不好意思催他,一會兒他終於轉入正題,“我們通天寨現在的鬼師,年輕時是個出色的獵人,以前他就常在深山裏轉,經驗很豐富……”梁平與王東一聽又是巫師,隻覺得頭都大了,一路上的遭遇,讓他們對巫師深懷戒心。不過梁平與王東不在山區生活,並不知道?s雲山區各個村寨巫師的地位雖然普遍很高,但不同村落之間亦有區別,比如鬆朗村的師公,村民對他十分敬畏且言聽計從。而蟠龍寨的巫師水平有限,村民隻在請神還願以及祭典時請他一下。
席青鬆絮絮叨叨地繼續說著:“他現在還經常到白骨溝附近轉轉,真是人老腦袋就朽掉了,前幾天席二虎還跟我提到他,說在白骨溝那裏看到他。我們村寨也隻有他敢進入白骨溝,大家都說因為他是賣全身的,法力強大。”他說到最後,不由自主地壓低聲音,似是怕那鬼師聽了去。
許莉莉聽得好奇,問:“什麼是賣全身?”她修的是民族學,對巫術類並不了解。
席青鬆是個愛說話的老頭,聽到她提問很高興,湊近她小聲地說:“姑娘,這個賣全身的,就是要把全部的魂魄都賣掉。”許莉莉疑惑地皺起眉頭,還是沒有聽明白,魂魄怎麼賣掉?
梁平輕咳一聲說:“這個賣全身是巫師的一種投師儀式……”某些巫師要求投師者賣掉全身的魂魄,具體儀式各不相同。有些要在投師時割破右手臂,將血滴在寫著誓詞的紙上,然後再把紙燒掉。隻有經過這種類似血誓的儀式,意味著他把全部的魂魄都賣掉,那麼他可以成為鬼神的人。
許莉莉恍然大悟。席青鬆佩服地看著梁平,“梁教授,你懂的真多。”
梁平微笑,問:“席大哥,不知道你剛才所說的鬼師有多大呢?”
提到這位鬼師,席青鬆臉色一肅,壓低聲音說:“比我小六歲,有六十五了。”他可能自己也意識聲音一下子降得太低,跟著又說:“我們這位鬼師很神通的,據說別人提到他,他都會知道的。”
考察團眾人又是莞爾。
席青鬆知道大家不信,說:“真的,不騙你們,鬼師年輕時是附近村寨最厲害的巫師,不過後來鬆朗村的師公出現了,他比鬼師更厲害。”他一提到鬆朗村的巫師,王東、梁平、許莉莉三人就臉色一變,不知道為什麼,那晚的情景像是刀刻般地留在腦海裏,而且會時時地自動播放。
席青鬆看到三人的表情,似乎很滿意,說:“我看你們能請動鬼師帶路事情就好辦了。”
王東與梁平相視一眼,盤算請動鬼師的可能性。事到如今,即使他們心裏不願意與巫師打交道,也非得接觸一下不可了。剛才大家聽到席青鬆說凡是進入白骨溝的人都是有去無回,心一下子墜入深穀。難得有一個人敢進入白骨溝,又能安全無恙歸來,這讓大家對旅途又產生新的信心。兩人自然清楚考察團其他人的心態變化。這次考察計劃花費的人力物力都不少,不能半途而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