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榻上的細君麵無顏色地想:反正就是被剝得精光,親人,家鄉,愛,尊嚴,貞操,不是都給他們拿走了麼。還剩下了什麼?不就是一口還沒吐完的氣,一具還有些溫度的肉體,拿去吧,都拿去吧,直到你們什麼都拿不走的時候。太子,你打算要我的什麼呢?我的身體裏還有無盡的黑暗,你來取吧。
太子進來了。他舉了一盞行燈,來照亮細君的臉頰。
還是那束審閱文牘似的目光,他看到了什麼?容顏還是黑暗?細君暗暗問道。
然而他們都緊閉雙唇,拒絕了語言。太子的拒絕是因為語言是一種障礙,細君的拒絕是因為一切在她來說都是多餘。
行燈被吹滅了。太子在爐火映出的紅光裏脫掉了衣袍,細君從後麵看到了他的祼體,然後又從正麵看到了他挺直的陽具。那是一根將要盜取她身體裏的黑暗的器具,她想象著被盜取時的痛苦,身體開始顫抖。
太子觸了觸她淺紅色的乳頭,繼而聞了聞她耳鬢的氣味,而後,太子的手從後麵伸到她的腰下,而後是盜取,堅硬,劇烈。
是與獵驕靡完全不同的體驗,細君感到,獵驕靡隻能在黑暗之外淺淺逡巡,而太子明顯攪動了它們,末了,還企圖用一灘粘稠的白色物質,塗染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15】死亡
如同完成一件莫大的心願,太子岑娶與細君舉行婚禮之後,獵驕靡一連數日沉浸在喜悅中。他已不再對岑娶淡漠而溫順的性格感到煩惱了,事情已經明擺著:有了漢公主做後盾,岑娶隻要按照自己給他指明的方向走,烏孫就不會出什麼大亂。
一切都被白色的多散巫師說中了:他娶了一個年輕的東方妻子,漢朝人主動結好,烏孫的命運將通過這些東方人的靈魂更顯赫地展開在西域的疆土之上。連坎巴格斯也不能這樣準確無誤地向他傳遞天神的意旨。而多散,便因為獵驕靡內心的喜悅,轉眼成了烏孫舉國上下尊敬並且畏懼的國師。
烏孫各部落每年都會向王廷推薦本部落的神巫,然而,經過重重甄選,能留在王宮的卻十分稀少。隻有多散是自己來到王宮的。
兩年前一個夏日的清晨,她抱著她的天鵝突然站在了烏孫王獵驕靡的寢帳前。那個最先發現她的侍衛至今仍然一口咬定她是從天而降,因為那天早晨,他是首次當班,為了成為一名合格的侍衛,他站在被彩霞染紅的麾旗下,把每一股吹到國王寢帳前的風都給細細記下了。可是多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他的身旁。起初,他嚇了一跳,一步便從多散身旁蹦開。跳開之後,再定睛一瞧,仍然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錯把一朵飄過頭頂的白雲認成了一個姑娘。繼而再一細看,卻是真真切切的一個人:她的額頭與發梢都係著羽絨編成的白色發帶,裸露在霞光中的雙臂白的像雪,一雙大腳伸在裙裾之外,鬆垮垮地穿著一對白色羊皮軟靴。侍衛盯著多散打量的時候,多散低下頭來,正在愛撫懷裏的天鵝,那天鵝像是受了什麼驚嚇,修長的脖頸正固執地來回轉動。
侍衛在驚恐中大喝一聲,立即有五六個侍衛圍住了多散。此時天鵝更加不安,多散越是將它抱緊,它越是劇烈掙紮,未了,竟然一聲聲地嘶鳴起來,翅膀擊出猛烈的啪啪聲。多散一時無法使它安寧,便索性放手讓它飛向了藍天。
如此奇異的場麵,很快有人通知了獵驕靡。踏出寢帳的一瞬,獵驕靡恰好看見多散放手、天鵝飛向藍天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