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走近。暖閣中,縞素一片。隔著窗戶就能聽到哭聲。不祥地預感,破門而入。小哥哥趙煦跪在地上,沒有淚水,也不見哀傷。她刹那明白了什麼,踉蹌離開。
難道皇帝的位子真的那麼好。能讓一個女人放棄自己孩子,讓兒子,殺死母親。詢問了太醫,說是吃錯東西了,兩種互相禁忌的食物混合,結果在自身中衍生出毒素。因為少見,無能為力。趙煦看了看她,麵容慘白,然後抱住他,脆弱地哭了。
“暖暖,你知道的,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不想讓她幹預我而已。真的,暖暖。”
可是,能講些什麼呢,你毒死的是我母親而不是你的?讓我甚至連參加葬禮的資格都沒有?踉蹌著推開趙煦,正愈離開。
忽然遠處劍光一閃,她想也沒想將袖子中暗器完全射出。這是師傅的絕招“落花生花飛漫天”。被攻擊的對象隻能躲,不可用手或者利刃擋開。那樣,暗器會愈生愈多。若說原本有二成的生還希望,那麼後來一丁點也沒有。
趙煦明顯被嚇到了。
“撲”一聲悶響,她知道,來人被擊中了。上前察看。黑色蒙麵巾有些脫落,露出右臉的下半邊,赫然是展翅蝴蝶的模樣。不曉得是誰叫的,有刺客,於是四麵八方的官兵都匆忙奔來。她看著地上斜躺著的人。抱起他,橫劍在脖頸。
“求你,讓我們離開。求你。”
趙煦用複雜的眼光看著自小與他一起長大的溫順女子。甚至可以說是軟弱。在刹那間綻放出了無限光華。眼睛被刺傷,調頭。
…………
公元1093年。趙煦正式稱帝,改年號為紹聖,赦天下。
三年後,趙暖歸來。兄長指婚,皆不服從。直至紹聖四年,金部落酋長完顏阿骨打派人求親。
“暖暖,我不會害你。完顏絕對是能托付之人。無論你知道些什麼,經曆些什麼,擬或愛過的人。他現在隻是一名部落首領,不足為奇,但是,在二十年後,絕對是這方天下的霸主。我命若如此。乖暖暖,聽話。嫁吧。這國家,撐不了多少年了。”
出嫁時,鳳冠霞披,隨行士兵遙遙跟了三四裏。
元符三年。趙煦卒。享年25歲。
政和三年。辛卯。金滅北宋。
是多少年以後呢。趙暖坐在高後死去時躺的床榻上,用雙手撫摸,仿佛還有餘溫。
那年,她帶著林鬱然去求師傅醫治。暗器師傅粹有獨門秘藥。中毒後渾身上下會化膿最後在肮髒疼痛與禿鷹的分食中死去。
但是,沒料到。從前那般安然的女子竟像發了瘋般大笑。
最原始的故事,高後在偷調了蘇美人育下的男嬰之前,在繈褓裏的嬰兒,便是已經被調換過的了。慕容煙是蘇美人的結拜妹妹,隨她進宮,好勝的她心有不甘。迅速與當時出手闊綽的男子私會,結果懷孕。謊稱出去遊曆一年將孩子生出。一個月後回宮,剛巧蘇美人臨盆。陰差陽錯。她將林鬱然養大。並告訴他,皇城的主人,殺了他父親,將他母親賣入青樓,結果含恨而死。於是,林鬱然伺機刺殺,剛巧遇到趙暖。
慕容煙大笑。
“哈,那又不是我的孩子。我憑什麼要救他?我兒子是皇帝了。哈哈。”
任由趙暖苦苦哀求。她抱著林鬱然哭了一天,終於累了,睡著。醒來,人已不在。
恍惚中,仿佛有人講,暖暖,我喂不了你一輩子,也照顧不了你了。這一生,沒有做皇帝遇見你,是我最大的幸。我把親吻留在你心裏了。天亮之後,忘了我。忘了我。
趙暖尋了半月有餘,隻見遠處湖水茫茫,霧靄沉,天涯闊。再回姑蘇城。慕容煙已瘋。逢人就講自己是皇太後。兒子是皇帝。一身武功不知道如何廢掉了。
老去的時候,才發現,念念不忘的隻是那場情事,傷痛。有關主角,於她或他,沒有姓名,沒有模樣。而趙暖,連同她那煙火般繁盛的往事,終究會在未來的日子裏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