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誰開,茶花滿路
張翼飛
誰共我,醉明月
趙暖是在六歲被高太後送往姑蘇城學武的。那年,小哥哥趙煦剛被封為延安郡王。離別時候,稚氣的他裝出老成模樣,用肉嘟嘟的手掌去摸她腦袋瓜以及杜姨娘費了好大力氣才紮出的粗黑滑溜的辮子,講:暖暖,一點也不好,你說,母後為什麼要這樣子安排?一點也不好,再不能欺負你了。身後跟來的宮女太監笑倒一片。她嚴肅撇了撇嘴,翻了他一個白眼,飛快跑掉。
她是皇帝一個蘇美人生出的女兒,地位低下。說起來,原本應與宮女的生活無所不同。但,不曉得為何,高高在上的太後總是關照她。賞賜東西或者其他。會叫公公傳她去殿裏吃飯。與自己的兒子在一起念書,教養。雖然隻有六歲,小的懵懂的女孩子,終究在宮裏長大,地位,金錢什麼的再沒她懂得多。
慕容師傅單名煙,溫和女子,三十歲左右,容顏清麗。是當時江湖上盛傳的神秘人物,極少出行,武術高超。有人曾八卦,說慕容煙幼年戀一位大她三十歲的男子,後,戀人死去,索性獨居。而師傅聽到後也隻不過是微微一笑,慵懶轉身去伺弄管家從西域帶回的稀少曇花去了。或許,連帶著一聲幽幽歎息。
趙暖在十歲那年,功夫小有所成。招式瀟灑中不乏凜冽,深得師傅誇許。其間,被高太後接回一月。再見小哥哥已經是少年了。他規規矩矩低頭站在母後麵前,不敢出聲。身材拔高不少,清瘦了些。比幾年前要好看。她心裏如此想著。
春季,新舊黨派明爭暗鬥。矛盾達到頂峰。而趙暖的第一次任務便來臨了。刺殺王安石。縱不情願,又能如何呢。她看著劍下不屈的老人,突然收手,找了些銀兩與他,要其趕快走。不然,終究會是死路一條。
翌日,朝上宣王尚書病死,追封。太後並不知當中原委,很是高興,賜了她一棟宅子,在京城西郊,安靜美好。她種花,養魚。之後,任務不斷。但並不是每名官員都清廉,不卑不亢。該殺的,不該的,小小年紀,自有分寸。
如此。就當如此。趙煦在元豐八年稱帝。
她心裏清楚,小哥哥隻是傀儡而已。一次醉酒後,他講,暖暖,天知道我多想親政,多期望那老女人死去。她曾因在暗中支持革新派,被太後發現,吃了一次又一次暗虧,趕緊捂了趙煦的嘴巴,關了窗子,確定沒人後,才呆呆坐定。細細想來,自己終究是沒有主見的人。亂世中,何以自保。心中微微疼了下。若是,自己親母在世,哪怕她要自己去死,也定不猶豫半分。不禁慶幸,不是男兒身。
帝王之位,得之,命。不得,幸。
日日複年年,所有的一切都在遇到林鬱然後戛然而止。
玉璧月明,青衫險峰行
元佑七年秋。
看到杜姨娘清理院子時掃出的大堆大堆的梧桐樹葉,才發現,忽爾深秋。許多時候,忘記了時間。念詩,做其他,有命令了便接。閑時在家陪姨娘講家常話,哪家官公子娶了貌美妻,哪位公主新婚。想出去走走,畢竟安靜太久。換了尋常衣物,加了件中衣,月白上衫,鵝黃羅裙,簡單帶了銀鐲子。質地厚實,花紋繁複。是母親留下的。
街上如以往般熙攘。午後,空氣中遊離著曖昧的氣息。在一家向陽茶館前停下,被小二殷勤地招呼進去。選了靠窗位子,旁邊擺有蘭草,青蔥茂盛。一抹陽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腳背上,舒適溫暖。不禁念起了四季如春的姑蘇城來。
忽然,手腕一癢,習慣性反手一捏,竟是一隻淡黃色絨毛的小貓。隨即莞爾,好在隻用了一成力道。任它舔自己裸露的皮膚,濕潤粗糙。不由玩心四起。幼年,受人冷落。少年,勤奮學藝。青年,暗殺生涯。鮮少的興奮與童心。
將小貓放在掌心,剛剛巧覆滿手掌。小東西探頭探腦,好奇了約莫一刻鍾,然後突地跳起。大是出乎趙暖意料,於是一邊伸手入懷掏出一錠散碎銀子擲在桌上。一邊身形飄動,追隨而去。獨留下小二一人望著空蕩蕩的桌子發呆,良久才叫出聲,鬼啊。扯足往裏屋奔,還不忘記把銀兩揣進衣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