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陳的心裏像被東西絞住了,很緊,又有點輕微地疼痛。聽著祖母的話,他忽然感到很無力,很無力。
“恩,祖母,恩,那您一個人……”小陳語無倫次,不知道該說什麼,能說什麼。
“你好好學習,你祖父是活不了多久了,這號病好不了,等他走了,你回來不了,我們會通知你一聲,知道就行了,啊,還有沒有什麼事,沒有了就這樣吧,打長途很貴。”
“啊,好,好……”小陳還沒有說完,電話裏已經傳出“嘟嘟”的斷線聲。
小陳站在陽台上,看著樓前的草地和草地上被雨打落的白色花瓣,掉落一地。風夾著雨狂暴地肆虐地麵上的一切,呼呼作響。
雨點打到小陳的臉上,冰涼冰涼的。小陳看著西麵,家的方向,想象著這時祖父在醫院的樣子,應該一個人躺在病床上看著雪白的天花板吧。還有祖母一個人在家裏,應該又在打毛線小鞋吧,祖母在家裏沒有事做,就打打嬰兒穿的毛線鞋打發時間,也能多少掙點錢。
為什麼都走得這麼急?小陳看著灰黑的天空,在心底問蒼天。三個月前,小陳突然接到父親猝死的消息,差點暈倒在教學樓的教室裏,僅僅一個月後,父親的父親又查出來是肝癌,將不久於人世。
盡管父母離婚已經十年了,盡管從小對祖父沒有多少好印象,盡管這個人曾經傷害過自己,盡管一直認為這個人在自己生命裏沒有地位,可是在他快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小陳還是覺得心裏一陣一陣地痛。難道是親情嗎,那份流淌在每一滴血液裏麵的親情?
老天爺,你能聽到我說話嗎?如果聽到的話,能不能讓我的祖父沒有痛苦地多活幾天,就像以前一樣。
小陳想到有一天祖母也會像父親這樣,離開自己,還有身邊的親人,深愛的人,他們都會一個接一個地離開自己,就像要去一次旅行,但是這次旅行不會有盡頭,也不會回頭,一旦開始旅程,就是永遠的分別,再不相見。
想到這裏,小陳的心好痛,深深地恐懼,尤其是想到自己最愛的母親,也有一天會踏上這樣的旅程。
小陳感到身體裏有東西要發泄出來,但是又找不到出口。
欲哭無淚。
風還在呼呼地刮。雨還是那麼大。隻是夜越來越黑,空氣越來越涼。
寢室裏的哥們除了小樊都回來了,坐在各自的電腦麵前玩,互不說話,沉浸在各自的世界裏麵。
小陳站在陽台上看著寢室,肚子又叫起來,胃痛裹著饑餓一起泛上來,如此強烈。
小陳拿了把傘,獨自頂著風雨出去,到學校裏一家賣餛飩的店裏叫了一碗餛飩。
餛飩很快端上來了,很燙,小陳夾起一個,朝它吹了幾口氣,再慢慢地送進嘴裏。一個一個地,慢慢地吃,慢慢地想起很多事情。
吃完餛飩,再頂著風雨回到寢室,小陳覺得心裏好像沒那麼沉重了,隻剩下淡淡的憂傷,揮之不去的憂傷。
小陳坐回電腦前,望著電腦屏幕發了一會呆,忽然想上廁所,於是,站起來走進廁所。
站在便槽邊,一邊解手,一邊看養在盆裏的小烏龜。小烏龜呆在水裏一動不動,微微睜著眼睛。
又在睡覺。小陳想,用手去碰它,碰到卻是冰涼的水。
小烏龜還是一動不動,連眼睛也沒眨一下。
小陳有點急了,以前不管它有沒有在睡覺,隻要碰到它,它都會縮一下頭,現在怎麼不動了呢?難道……
小陳急忙把小烏龜抓出來,放在石頭上。
它還是一動不動,微微睜著眼睛。
小陳又把它捉起,拉了拉它的腿,是毫無力氣的鬆弛。小陳又壓了壓它的頭,還是沒有一點反抗,它的眼睛還是微微睜著,目不轉睛地看著小陳。
死了嗎?小陳壓了壓小烏龜的肚子,仍然是毫無力氣的鬆弛。
什麼時候死了呢?下午看見的時候還好好的呢。小陳看著小烏龜的頭,那雙毫無生氣的眼睛曾經是那麼的有神。
小烏龜曾有的那麼多搞笑而可愛的姿勢這時一下子湧上小陳的心頭,然後,小陳忽然就覺得心裏劇烈地疼痛起來,疼得他要用手去捶打胸口。
終於,一滴淚水從眼眶掉出來,砸在小烏龜的屍體上。
小陳在廁所裏站了很久,久久地看著小烏龜,然後把它的眼睛合上,它的頭是那麼的無力,任隨小陳的手指撥弄。
小陳把小烏龜的屍體放在手心裏,小烏龜閉著眼睛,四肢伸展,頭伸出來搭在小陳手心,就像睡著了。
小陳托著小烏龜,覺得它是那麼的輕,幾乎感覺不到它的重量;但它又是那麼的重,重得小陳托不起。
小陳想,明天一定要把小烏龜好好安葬了,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