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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厭惡

對他的厭惡,已經暴漲到想起他、或將要見到他、甚至看到他就要隨時爆裂的地步。

怎麼樣也控製不了,我這樣一個所有人認為散淡、斯文、內斂、溫柔的人,會有如此強烈而難以想象的感情。這感情沒有愛,沒有恨,不是快樂,也不是興奮,就是厭惡,那種每一瞬間都有可能要讓我發瘋的厭惡的感覺,如此深深地埋葬了我。我的耳朵,隻聽到他那一開口就讓我痛苦的聲音;我的腦子一思索,一定會想到他讓我難以忍受的各種最討厭的表情;我的眼睛,總是隻能看到他讓我無比憎惡的那張臉;我的鼻子,到處都隻聞到他讓我嫌惡的氣息;而我的手腳,似乎隻為了讓我丟掉或踢開所有他動用過的東西和物品。

我知道我就要瘋了,但是我沒有工作,逃不出去,我隻能呆在這個地方。我沒有朋友,媽媽的家裏不會容納我這個不聽話的不認命的女兒,所有的朋友也都不會接納我,因為他們都認為我好命,嫁了一個好老公。我也沒辦法找一個讓自己真正能安靜的地方,我無處可去。有幾天我著迷地想找一個尼姑庵,在那裏呆上一個月,兩個月,或是一輩子,可是我做這樣的事的力氣和實施的信心也沒有。有幾次,我拿起了水果刀,可是我怕見到血,而且我不知道割斷動脈,它要流多久我才能真正的死去。甚至有一次我爬上了房子的二十九層,我想象像一隻蝴蝶一樣飛下去,可是我害怕我沒有摔死,到時候半死不活缺腿少手的更讓人嫌棄。

這就是溫水裏的青蛙,我知道我完了,在這十幾年的不思進取和無聊的生活中,我成了一隻在獵人手中待宰的羔羊;一個由死去的吝嗇財主收藏幾十年後從箱底翻出來的蛀蟲布料;一張從快餐店食客手中扔掉的紙巾;一片在即將枯萎的樹枝上生長還沒來得及長開便墜落的黃葉。

三十六歲,我一次又一次地從噩夢中驚醒,為這逃不脫的命運流淚和自卑;三十六歲,我癱坐在牆角,迷糊地思考我的前生和來世;三十六歲,我為那些逝去的青春和快樂祭奠;三十六歲,看著同齡人一家和和美美豔羨不已;三十六歲,我為身邊抓也抓不住的美麗傷感;三十六歲,我為所有不屬於我的幸福祈求;三十六歲,我為越來越舊的身、心、感情慨歎……

然而,三十六歲,我做得最多的事是懷疑:天下的夫妻真的都是那麼美滿幸福嗎?

三十六歲,我對著行人發笑:人生的意義在於忙忙碌碌一事無成然後理所當然地死去嗎?

三十六歲,我把書本翻來覆去地找一句話的答案:有人會因為責任和道義一輩子和一個早就不喜歡甚至討厭的人呆在一起嗎?

三十六歲,我一次又一次地問:有人會像我一樣對著一張日夜相見的舊麵孔、一個被人稱作“你老公”的人心存厭惡嗎?甚至厭惡到——一想到不得不麵對他、不得不跟他同桌吃飯、同一屋子呼吸、你就要發瘋崩潰的地步?!

那種厭惡,已經從毛孔滲到肉裏,到骨髓,然後從骨髓生長,漫延到整個思想,腦子,到我全身,甚至我所看到的有關他的一切上麵,那種感覺,就像榴蓮的臭味,無孔不入,無處不在,像最深的黑夜把人籠罩,讓人窒息得要發瘋,發狂,甚至到了隨時爆裂的地步。

我知道我完了,我徹底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