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拖”的一兩個月中,法國與越南的情勢,都起了變化,法國的政策已趨一致,內閣總理茹斐理向國會聲稱,決心加強在越南的軍事行動,同時派出九千人援越,另遣軍艦十二艘東來,水師提督古拔代陸軍提督布意為法軍統帥。
越南則國王阮福時去世,由王弟阮福升繼位,稱號為“合和王”。由這稱號,便知他是願意屈服於法國的,即位隻有一個月,便與法國訂立了二十七條的《順化條約》,正式承認越南為法國的保護國,而又仍舊尊重中國為宗主國,原來每年進貢,取道鎮南關循陸路進京,今後改由海道入貢。
這一法越《順化條約》,促成了法國政策的一致,同時也賦予了法軍名正言順得以驅逐黑旗軍的地位。因此,越南政府中的主戰派大為不滿。弑合和王而另立阮福吳,稱號是“建福王”。
盡管已到天津回任的李鴻章仍與法國公使在談判越南的主權,而事實上中法雙方劍拔弩張,開仗幾不可免,尤其是特命彭玉鱗辦理廣東軍務,消息一傳,上海的人心越發恐慌。其時在九月中旬,正當螺螄太太由上海回到杭州時。
就在她回到杭州的第二夭,江寧派了個專差來,身穿紅裝,風塵滿麵,但頭上一頂披滿紅絲穗的緯帽,高聳一粒紅頂子,後麵還拖一條花翎,身後跟著四名從人,亦都有頂戴。他們是由陸路來的,五匹高頭大馬,一路沙塵滾滾、轡鈴當當、威風凜凜,路人側目。一進了武林門,那專差將手一揚,都勒了馬,其中一個戴暗藍頂子的武官,走馬趨前,聽候吩咐。
“問問路!”
“喳!”那人滾鞍下馬,一手執韁,一手抓住一個中年漢子問道:“來、
來,老兄,打聽一個地名,無寶街在哪裏?“
“啊!你說啥?”
原來那武官是曾國藩的小同鄉,湖南話中湘鄉話最難懂,加以武夫性急,說得很快,便越發不知他說些什麼了。
還好,那武官倒有自知之明,一字一句地答道:“元寶街。”說著還雙手上捧,作手勢示意元寶。
“喔、喔、喔,你老人家是說元寶街!”那人姓卜,是錢塘縣“禮房”
的書辦,不作回答,卻反問:“請問,你們是從哪裏來的?江寧?”
“不錯。”⌒思⌒兔⌒網⌒
“這樣說,到元寶街是去看胡大先生?”
“胡大先生?”那人一愣,旋即想到:“不錯,不錯,胡大先生就是胡雪岩胡大人。”
卜書辦點頭,趨前一步,手指著低聲問道:“馬上那位紅頂子的人,是什麼人?”
那武官有些不耐煩了,天下人走天下路,問路應是常事,知道而熱心的,詳細指點,知道而懶得回答的,說一聲“不清楚”,真的不知道而又熱心的,會表示歉意,請對方另行打聽,不知道而又懶得回答的,隻字不答,掉臂而去。象這樣問路而反為別人所問,類似盤查,卻還是第一次遇見。
卜書辦看那武官的臉色,急忙提出解釋:“你老人家不要嫌我羅嗦,實在是馬上那位大人一品武官,我不敢怠慢,曉得了身分,好稟報本縣大老爺,有啥差遣,不會誤事。”
原來是這樣一番好意!那武官倒覺得過意不去,但卻不知如何回答——那專差本名高老三,投效湘軍時,招募委員替他改名“樂山”來諧音,“仁者樂山”而又行三,因而又送他一個別號叫“仁叔”。
這高樂山原隸劉鬆山帳下,左宗棠西征,曾國藩特撥劉鬆山一營隸屬於左,時人稱為“贈嫁”。劉鬆山在西征時,戰功彪炳,左宗棠大為得力。左曾不和,在才氣縱橫的左宗棠眼中,曾國藩無一事可使他佩服,唯獨對“贈嫁”劉鬆山,心悅誠服,感激不已。因為如此,左宗棠對劉鬆山,亦總是另眼看待。這高樂山原是劉鬆山的馬弁,為人誠樸,有一次左宗棠去視察,宿於劉營,劉鬆山派高樂山去伺候,徹夜巡更,至曉不眠,為左宗棠所賞識,跟劉鬆山要了去,置諸左右,每有“保案”,在“密保”中總有高樂山的名字,現在的職銜是“記名總兵加提督銜”,在“綠營”中已是“官居極品”,但實際的職司,仍是所謂“材官”,僅奔走之役,在左宗棠的部屬中,他的身份猶如宮中的“禦前侍衛”。
但一品武官不過是個“高等馬弁”,這話說出去,貶損了高樂山的紅頂子,所以那藍頂子的武官含含糊糊地答說:“是左大人特為派來看胡大先生的。”
“我就猜到,”卜書辦又拍手、又翹拇指,“一定是左大人派來的。好、好、好,元寶街遠得很,一南一北,等我來領路。你請等一等,等我去租匹馬來。”
武林門是杭州往北進出的要道,運河起點的拱宸橋就在武林門外,所以城門口有車有轎有騾馬,雇用租賃,均無不可。卜書辦租賃了一匹“菊花青”,洋洋得意地在前領路。
那匹“菊花青”是旗營中淘汰下來的老馬,馴順倒很馴順,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