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燭之武退敵(3 / 3)

先軫進曰:“秦雖去不遠,臣請率偏師追擊之。軍有歸心,必無鬥誌,可一戰而勝也。既勝秦,鄭必喪膽,將不攻自下矣。”

文公曰:“不可。寡人昔賴其力,方有社稷。若非秦君,寡人何能及此?以子玉無禮於寡人,寡人尚避之三舍,以報其恩,何況婚姻乎?且無秦,寡人照樣可以圍鄭。”乃分兵一半,營於函陵,攻圍如故。

鄭文公謂燭之武曰:“秦兵之退,子之力也。晉兵未退,怎麼辦?”

燭之武對曰:“聞公子蘭有寵於晉文公,若使人迎公子蘭歸國,以請成於晉,晉必從矣。”

鄭文公曰:“此非老大夫,亦不堪使也。”

石申父曰:“武勞矣,臣願代其一行。”乃攜重寶進城,叩晉營求見。文公命之入。

石申父再拜,將重寶獻上,曰:“寡君以地近荊蠻,不敢驟然與之斷交,然實不敢與盟主背馳也。盟主赫然震怒,寡君知罪矣。不腆世藏,願效贄於左右。寡君有弟蘭,獲侍左右,今願因蘭以乞盟主之憐。盟主使蘭監鄭之國,當朝夕在庭,其敢有二心乎!”

文公曰:“你離間我與秦,明欺我不能單獨攻下鄭國。今又來求成,莫非緩兵之計,欲等待援兵?若欲我退兵,必依我二事方可。”

石申父曰:“請盟主命之!”

文公曰:“必迎立公子蘭為世子,且獻謀臣叔詹出來,方表你國的誠心。”

石申父曰:“此事外臣不敢做主,待見過吾君之後方可回複。”

文公曰:“好。”

石申父還報鄭文公,鄭文公曰:“寡人未曾有子,聞子蘭降生之時,太後夢見有一位天上的使者來送給她一枝蘭花。使者說:‘我是你的先祖,現在特意來把蘭花贈給你做兒子,這是因為蘭有國香。’自此太後便有了身孕,生下一個兒子,取名叫蘭。蘭既然是蘭花所變,若立為世子,社稷必享之。但叔詹乃寡人股肱之臣,豈可輕易去之?”

是時,叔詹在側,對之曰:“臣聞,‘主憂則臣辱,主辱則臣死。’今晉人索臣,臣不往,兵必不退。是臣避死不忠,而遺君以憂辱也。臣請往。”

鄭文公曰:“你此去必死,寡人不忍也。”

叔詹對曰:“君不忍於一詹,而忍於百姓之危困,社稷之隕墜乎?舍一臣以救百姓而安社稷,還有比這更好的辦法嗎?”

鄭文公涕淚說道:“卿真忠臣也!”

叔詹拜辭而去,隨石申父來到晉營。石申父先行一步,入營對晉文公說道:“寡君畏君之靈,事之不敢違。今使詹聽罪於幕下,候盟主處裁!且求賜公子蘭為敝邑之儲君,以報上國之德。”

晉文公大悅,一麵命狐偃召公子蘭於東鄙,一麵命叔詹進帳。

叔詹進得大帳,行過君臣大禮。晉文公大喝曰:“你執鄭國之柄,使其君失禮於賓客,一罪也;受盟而複懷貳心,二罪也。”命左右速具鼎鑊而烹之。

叔詹麵不改色,拱手謂文公曰:“臣願得盡言而死。”

文公曰:“汝有何言?”

叔詹對曰:“盟主辱臨敝邑,臣曾言於君曰,‘晉公子賢明,其左右皆卿才,若返國,必霸諸侯。’及溫之盟,臣又勸吾君,‘必終事晉,無得罪,罪且不赦。’天降鄭禍,言不見納。今盟主委罪於執政,寡君明知外臣無辜,堅不肯遣;臣引‘主辱臣死’之義,自請就誅,以救一城之難。夫料事能中,智也;盡心謀國,忠也;臨難不避,勇也;殺身救國,仁也。仁智忠勇俱全,有臣如此,按晉國的法律,還要施以烹刑嗎?”

說畢,來到鼎前,手抓鼎耳而號曰:“自今以後事君者以詹為戒!”

文公忙曰:“寡人聊以試一試你了,你真烈士也!”遂下旨赦了叔詹,又設宴為他壓驚,留住晉營。

不一日,公子蘭至,文公告以相召之意;使叔詹、石申父等,以世子之禮與子蘭相見,然後一同入城。

鄭文公不敢違約,遂立子蘭為世子,晉軍解圍而去。

回至絳都,魏犨去友人家飲酒,墜車折臂,內傷病複發,嘔血鬥餘而死。其爵由長子魏顆襲之。

未幾,狐毛、狐偃相繼而卒。特別是狐偃,噩耗傳到晉文公耳中,失聲慟哭道:“寡人得脫患難,能有今日,多賴舅氏之力,不意棄我而去,使寡人失其右臂矣。哀哉!”

胥臣勸曰:“有道是,‘人死不能複生。’臣舉一人,可代狐偃。請主公節哀。”

晉文公收淚問道:“卿舉何人也?”

胥臣曰:“臣前奉使,行至冀野,見一人方秉耒而耨,其妻饋以午餐,雙手捧獻,夫亦斂容接之,祭過天地,方才敢食。其妻侍立於旁。良久食畢,夫等其妻行而後複耨,始終無惰容。夫妻之間,尚相敬如賓,況他人乎?臣聞,‘能敬者必有德。’遂上前詢問,方知是郤芮之子郤缺也。此人若用於晉,不弱於狐偃。”

晉文公曰:“寡人平生所恨之人有三:一、驪姬,二、呂飴甥,第三個人便是郤芮。況此人品行不端,其子能好到哪裏?此人的事不要再提了。”

胥臣曰:“主公之言,頗有偏度。父就是父,子就是子,豈可同日而語?以堯舜為父,而有丹朱、商均之不肖;以鯀為父,而有禹之聖;賢與不肖之間,父子不相及也。君奈何因已往之惡,而棄有用之才乎?”

文公曰:“卿之言,使寡人茅塞頓開。請卿為我召之。”

胥臣曰:“列國之爭,實是人才之爭,臣恐其為列國所用,已將其帶至臣家。主公若以使命往,方是禮賢之道。”

文公點頭稱是,使內侍攜之以簪纓袍服,往召郤缺。

郤缺再拜稽首辭曰:“臣乃冀野農夫,君不以先臣之罪,加之罪戮,臣已感激不盡,何敢賴寵以玷朝班?”

內侍曰:“賢與不肖,父子不相及,主公既然不以罪臣之罪罪及兒孫,欲重用你,你若強行辭之,豈不屈了主公一片愛才之心?”

郤缺這才接過簪纓袍服,入朝麵君。

文公聞郤缺到了,當即召入,見他身長九尺,隆準豐頤,聲若洪鍾,心中大喜。乃遷胥臣為下軍元帥,使郤缺佐之。複改二行為二軍,謂之“新上”、“新下”。以趙衰將“新上軍”,箕鄭佐之;胥臣之子胥嬰將“新下軍”,先都佐之。舊有三軍,今又添二軍,共是五軍,亞於天子之製,豪傑同心,軍士用命,楚成王聞之而懼,乃使大夫鬥章請成於晉。晉文公念其舊德,許之,使大夫陽處父使楚通好。

齊桓公雖為春秋五霸之首任霸王,但他的業績遠沒有晉文公這麼輝煌,會盟時,秦、晉、楚不與之會。特別是楚國,對齊素來不服,大有一較高下之意。

晉文公紅了,紅了的晉文公開始享受起來,僅妃子就納了120個,每飯必有山珍海味,用銀百兩,還說無下筷子處。

他還特別愛馬,愛得發癲,禦廄裏的良馬,不下一百匹,馬亦有祿。一匹名叫小白的良駒死了,他竟將養馬人處以極刑,受到了後世名相晏子的批評。

有道是,“色是刮骨鋼刀”。況他又上了年紀,經不起折騰,於周襄王二十四年(公元前628年)冬,臥病在床,自知時日不多,召趙衰、先軫、陽處父、狐射——狐偃之子也,來到榻前,氣若遊絲道:“寡人有子四,長曰子、次曰子醒、子樂、黑臀。就四人而言,才智不相上下,而子已立為世子,不可輕廢。但寡人擔心,一旦子南麵稱尊,子醒、子樂、黑臀,恐不安於國。趁寡人還在世上,遣公子醒出仕於秦,公子樂出仕於陳,黑臀出仕於周。眾卿以為如何?”

趙衰等人拜曰:“主公英明。”

晉文公遂將公子醒、公子樂、公子黑臀一一遣出。

半月後,晉文公薨,在位八年,享年70歲。

趙衰等,奉公子主喪,同日即位,是為襄公。襄公奉文公之柩,殯於曲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