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喪母,旦娶婦。
叔得嫂,臣娶後。
為不慚,言可醜!
誰其逐之?我與爾左右。
甘公帶聞國人之歌,自知眾論不服,恐生他變,乃與隗後移駐於溫,大治公室,日夜取樂。王城內之事,悉委周、召二公料理,名雖為王,實未曾與臣民相接也。
原伯貫已經降翟,今見翟兵退去,逃往原城去了。
周、召二公,原本就是周襄王的左膀右臂,不得已降了甘公帶,見甘公帶去了溫地,忙遣人打探襄王消息。
周襄王原本要去鄭國的,但他一入鄭境,又有些猶豫起來。何也?他想起了翟(國)鄭(國)之戰。翟伐鄭,完全是自己的授意,鄭吃了大虧,如今事急相投,鄭君會不會接納?
簡師父勸道:“鄭之先世,有功於周,其嗣必不忘。王以翟伐鄭,鄭心不平,固日夜望翟之背周,以自明其順也。今王適鄭,彼必喜於奉迎,豈可拒焉?”
左鄢父搖首說道:“鄭之先世,固然有功於周,然也有射王肩之事。不如暫在此地駐紮下來,鄭君果如簡師父所言,必當親來迎駕,若不迎,王再改適他國,也不為晚。”
襄王道:“左卿之言是也。”遂命停車,借宿於平民封氏草堂之內。問之地名,乃汜地也。因其地多竹而無公館,故又名竹川。
鄭文公聽說周襄王避難於汜,忙遣使前來迎駕。襄王欲往,左鄢父勸道:“鄭不可去。”
襄王道:“為什麼?”
左鄢父曰:“鄭乃翟之敗將,單憑鄭國一國,是無論如何也奪不回王位的,以臣愚見,倒不如就地不動,告難於列國,命他們出兵勤王,翟可敗也。”
襄王頷首說道:“好,就以左卿之見。”親作書稿,使人分告齊、宋、陳、鄭、衛諸國。
書發當日,簡師父忽然說道:“勤王之事不恰當啊!”
襄王驚問道:“為什麼?”
簡師父道:“縱觀天下諸侯,有誌圖伯者,惟秦與晉。秦有蹇叔、百裏奚、公孫枝諸賢為政;晉有趙衰、狐偃、先軫諸賢為政,聞王有難,必能勸其君起兵勤王,他國非所望也。”
襄王道:“嗨,朕恁糊塗,怎麼把秦、晉給忘了呢?朕這就作書,請簡卿和左聊辛苦一趟。簡卿使秦,左卿使晉,勿負朕之望也。”
二人道了一聲遵旨,各攜王書,去了秦、晉。
晉文公聞王使到了,忙降階迎接,擺出香案,跪聽天子詔命。
安頓下左鄢父之後,晉文公大會群臣,商議是否出兵勤王。
孤偃力主出兵勤王,他慷慨激昂地說道:“昔齊桓(公)之能合諸侯,惟尊王也。況晉數易其君,民以為常,不知有君臣之大意。君率領王師而討甘公之罪,使民知君之不可貳也。繼文侯輔周之勳,光武公啟晉之烈,皆在於此。若晉不納,秦必納之,則霸業獨歸於秦矣。”
晉文公道:“寡人並非不願勤王,但這一勤,必將與翟正麵交鋒,一來翟兵強悍,我沒有必勝的把握;二來翟君乃我至親,又有大恩於我,寡人拉不下這個臉。”
狐偃對曰:“翟兵雖說強悍,全憑騎兵,不知車陣,一時或可稱勝,久之必不是我軍對手。何況,我乃正義之師,必有其他諸侯相助;其二,我起兵勤王,公也。翟之恩,私也。豈可因私而廢公!”
他頓了頓又道:“且是,翟軍已回,今見我勢大,又為正義而來,敢不敢出兵,尚在兩可之間。”
晉文公頻頻頷首道:“卿之言甚是。郭太史,請為寡人卜之。”
郭偃當即將隨身包裹解開,拿出龜甲,用火燒之,將裂紋審視良久道:“大吉!此黃帝戰於阪泉之兆。”
文公笑曰:“寡人何敢當此!”
狐偃對曰:“周室雖衰,天命未改。今之王,古之帝也,其克甘公必矣。”
文公曰:“寡人即君之位不到一年,此行若能成功,霸業可圖;反之,君位怕是難保,寡人不得不慎之又慎,請卿更為寡人筮之。”筮者,卦也。
狐偃焚香已畢,開始占卦,得《乾》下《離》上《大有》之卦,第三爻動,變為《兌》下《離》上《睽》卦。
文公曰:“此卦怎解?”
狐偃曰:“《大有》之九三雲:‘公用享於天子’,戰克而王享,吉莫大焉!《乾》為天,《離》為日。日麗於天,昭明之象。《乾》變而《兌》,《兌》為澤,澤在下,以當《離》日之炤,是天子之恩光炤臨晉國,又何疑焉?”
文公大悅,選定吉日良辰,檢閱了隊伍,分左右二軍。使趙衰將左軍,顛頡佐之;卻溱將右軍,魏犨佐之。文公引狐偃、欒枝等,左右策應。
軍將發之時,河東守臣報稱:“秦穆公親統大兵勤王,已在河上,不日渡河矣。”
文公喜曰:“有秦君相助,克甘公又多一籌矣。”
狐偃搖手曰:“主公差矣。我能否圖霸?全在勤王一舉。秦大而強,若讓他摻和進來,還顯得我麼?為主公計,莫如遣使去見秦君,言晉師已發,勸其退兵。”
文公曰:“秦軍肯聽我麼?”
狐偃曰:“會聽。”
文公曰:“為什麼?”
狐偃曰:“秦君誌在勤王,所以屯兵河上者,為東道之不通故也。如草中之戎,麗土之狄,皆兵馬必由之路,秦與其素無往來,怕他們不肯借道,是以不進。主公若能以厚禮賂於二夷,讓他們不借秦道,秦不退也得退。”
文公曰:“此計甚妙。”一麵使先軫攜金帛之類,行賄於戎狄;一麵使胥臣往河上遊說秦。
胥臣來到河上,謁見秦穆公,致晉文公之命曰:“天子蒙塵在外,君之憂,即寡君之憂也。寡君已兵發陽樊,代君之勞,已成算在握,毋敢煩大軍遠涉。”
穆公曰:“寡人恐晉君新立,軍師未集,是以奔走在此,以禦天子之難。既然晉君克舉大義,寡人當靜聽捷音。”
胥臣拜謝而出。
蹇叔、百裏奚聞聽秦穆公欲要班師,忙進帳勸道:“不可。萬萬不可!晉君欲專大義,以服諸侯,恐主公分其功業,遣人止我之師。不如乘勢而下,共迎天子,豈不美哉!”
穆公曰:“寡人非不知勤王美事,但東道未通,恐戎狄為梗。晉文公初以為政,無大功何以定國,不如讓之。”
蹇叔、百裏奚長歎而退。
穆公一邊遣公子摯隨左鄢父至汜,慰問襄王,一邊班師而回。
文公聞秦師已退,忙出兵陽樊,守臣蒼葛親出郊外勞軍,將文公迎進城去。
文公連發二旨,一旨命右軍將軍郤溱等進軍溫地;一旨命左軍將軍趙衰等迎襄王於汜。
襄王於襄王十八年夏四月丁巳日行至王城,被周、召二公迎之入朝,複登大位。
溫人聞周襄王複位,乃群聚攻頹叔、桃子,殺之,大開城門,以納晉師。甘公帶忙攜隗後登車,欲出走翟國,為守門軍士所阻,甘公帶一連砍倒六人,軍士乃退。他正要親啟城門,不想魏犨趕到,大喝一聲:“逆賊哪裏去?”
甘公帶哀告道:“將軍與孤往日無冤,近日無仇,若能放孤出城,異日定當厚報!”
魏犨冷笑一聲道:“天子肯放你時,魏犨就做人情。”
甘公帶大怒,挺劍朝魏犨刺來。魏犨閃身避過,隻一戟,便將甘公帶送上了西天。軍士見魏犨殺了甘公帶,忙將隗後縛定,送交魏犨。魏犨曰:“此等淫婦,吾殺之恐汙吾手。爾等將她綁到城門樓上,用亂箭射死。”
軍士應命而行。
魏犨複命軍士割了隗後和甘公帶首級,縛作一塊,攜了去卻溱處報功。
郤溱責之曰:“為何不把他們押送天子,公布他們的罪行後再處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