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贏要讓出夫人之位,乃是出於對齊薑的敬重,今見她又要讓給叔隗,便有些不樂了。然,話已出唇,豈能收回!
“姐姐既是這等說,那就讓叔隗姐姐作夫人吧。”懷贏違心地說道。
別人不知道懷贏是違心,反稱讚她高風亮節。
叔姬,不,她是趙衰之妻,應該叫趙姬了。
趙姬見懷贏、齊薑如此賢德,便也要做一賢德之人。夜來向趙衰說道:“妾聽說,夫君在翟之時,曾娶有一妻,名叫季隗,與叔隗娘娘乃一母同胞。如今,娘娘已經歸晉,何不遣人把季隗姐姐母子也迎了回來?”
趙衰辭曰:“蒙主公賜婚,不敢複念翟女也。”
趙姬曰:“此乃世俗薄德之語,非妾所願聞也。妾固貴,然貴也得論個理兒。季隗嫁君在先,豈可憐新而棄舊乎?”
趙衰曰:“夫人別急,這事容為夫再好好想想。”
趙姬曰:“不用想,就這麼定了。一月之內,希望能見到季隗姐姐。”
趙衰口雖喏喏,卻不肯去接季隗。
一個月一晃而過,仍不見趙衰有所行動,趙姬乃入宮奏於文公曰:“妾夫有妻在翟,名叫季隗,君父您是知道的,女兒幾次勸他將季隗母子迎回,他不聽。他這樣做,乃是將不賢之名,加在女兒頭上。女兒不願擔當此名,望君父為女兒做主。”
文公笑曰:“我兒果然賢德,為父成全你。”當即遣胥臣為使,去翟迎接季隗。
季隗母子到晉之後,與趙衰相聚,方知迎她來晉,乃是趙姬的主意,對趙姬感激涕零,登門相謝,長跪不起。趙姬硬將她攙了起來。
是夜,趙衰欲要宿於趙姬寢處,被她趕了出去。一連三日,日日如此。
到了第四日,趙衰恐又要遭“逐”,滿麵堆笑曰:“承蒙夫人厚愛,愚夫已經陪了季隗三夜,今夜無論如何得陪陪您了。”
趙姬曰:“陪一陪也好,妾正有話要和夫君商議。”
一番雲雨之後,趙姬枕著趙衰的臂彎,喁喁私語道:“妾想把內子之位讓與季隗。”
趙衰吃了一驚道:“為什麼?”
趙姬道:“彼長而妾幼,彼先而妾後,長幼先後之序,不可亂也。且聞其子,齒已長矣,而又有才,自當立為嫡子。妾居偏房,理所當然。”
趙衰道:“不可。”
這一次又該趙姬問為甚了。
趙衰道:“汝貴而隗賤!”
趙姬道:“懷贏娘娘與叔隗娘娘比孰貴?”
趙衰道:“當然是懷贏娘娘貴了。”
趙姬道:“懷贏娘娘既能讓出夫人之位,君為什麼硬要讓妾死霸住內子之位不放呢?”
“這……”趙衰語塞。
趙姬道:“就這麼定了。”
趙衰道:“別急,待我奏過主公再說。”
趙姬笑道:“您別奏,君父一定會讚同妾的主張。”
果如趙姬所料,文公聽了趙衰奏言,拈胡大笑道:“孤女長大了。孤女能推讓如此,雖周太任莫能過也!卿就成全她吧。”
趙衰喏喏而退,告之季隗,要立她為內子,季隗至死不從。趙衰無奈,還報文公。文公遂召季隗進宮,苦口相勸,季隗勉強從之。季隗有一子,姓趙名盾,是年十七歲,生得氣宇軒昂,舉動有則,通詩書,精射禦,趙衰甚愛之,立為嫡子。此後,季隗連生三子,曰同,曰括,曰嬰,其才皆不及盾。
文公雖說立叔隗作了夫人,總覺著對不住齊薑,後經狐偃獻計,改稱齊薑為二夫人,懷贏為三夫人。
在這三位夫人之中,文公最寵的還是懷贏,齊薑次之。說來也怪,齊薑在齊,與文公同棲同行六載,未曾育有一男半女,來到晉國兩月,竟然有了身孕,經禦醫診斷,懷的還是一個公子呢!好生高興,連走路都哼著小曲。
有道是樂極生悲,小蜥從她背後偷偷地捅了一刀。
這也不能全怪小蜥,小蜥在為仲榆報仇呢!
在齊宮的宮女中,小蜥和仲榆最為要好,小蜥母親患病,無錢醫治,仲榆傾囊而出,救了其母一命。文公離齊的前一晚,仲榆與小蜥相遇,告之桑陰之謀,自此便無了影蹤。為此,小蜥也曾親口問過齊薑,答說不知,還裝模作樣地派出幾路人馬,四處尋找仲榆。小蜥懷疑,仲榆一定是遭了毒手,那凶手很可能就是齊薑,苦於沒有證據。
半年後,這證據來了,提供證據之人,便是大順。
大順和小蜥乃是一個小同鄉,兩村相距,也不過十裏之地,又都在齊宮服役,抬頭不見低頭見,久而久之,二人好上了。
這一日夜,二人去後花園幽會,也不知是大順多喝了幾樽酒,還是心中有鬼,猛然看見一位女子,站在丁香樹下,向這裏張望。這女子好生眼熟,正要站起身來看個究竟,那女子忽然不見了。
她,她不是仲榆麼?
一想起仲榆,他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仲榆正是由他親手葬在丁香樹下。
他忽地站起來,拉起小蜥就跑。小蜥正閉著雙眼,等他接吻哩,很不高興地說道:“你這是怎麼了?發什麼神經?”
他拉著小蜥逃也似的跑出後花園,方止腳道:“我看見仲榆了。”
小蜥大吃一驚道:“仲榆,仲榆在哪?”
大順道:“就在那棵丁香樹下。”
小蜥猛地轉身,向後花園跑去。
大順一把將她拽住:“去哪?”
小蜥道:“去找仲榆。”
大順道:“她早已死了,你找得著嗎?”
小蜥道:“你怎麼知道她死了?”
大順道:“是我親手將她葬在丁香樹下的。”
小蜥道:“咱倆三天兩頭見麵,咋沒聽你說過這事呢?”
大順道:“公主不讓說。”
小蜥切齒說道:“果然是她害死的,這仇,我一定要報!”
大順忙一把將她的嘴捂住:“小心,牆外有耳!”
小蜥使勁將大順的手掰開,低聲說道:“去,去給我備一些兒祭品,我要祭奠仲榆。”
大順道:“深更半夜,我去哪裏弄祭品呀?要祭,也隻有等到明天夜裏了。”
小晰道:“好,明天二更,我在這裏等你,不見不散。”
未及二更,小蜥便來到了後花園外,約有頓飯工夫,大順也來了,且帶著祭品:冥紙一卷、白酒一壇、熟雞一隻。
小蜥徑直來到丁香樹下,把大順留在後花園門外給她放哨。
小蜥擺上祭品,點燃冥紙,雙膝跪下,小聲叫道:“仲榆,姐來看你來了,姐給你送吃的、送喝的、送錢來了。
“姐知道你死得屈,姐姐已問過大順,這事與他一丁點兒關係也沒有,是那個女人將你害死的,你不應該嚇唬大順。要嚇,你就去嚇唬那個可惡的女人吧。
“唉,你已經死了,姐說這話有啥用?這個仇,還是讓姐替你報吧!姐就是拚上小命不要,也要殺了齊薑,拿她的腦袋來祭奠你!”
為替仲榆報仇,小蜥絞盡了腦汁。
她首先想到了行刺。可齊薑曾跟著重耳習過六年武藝,雖說不精,三兩個男人近不了身,何況自己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
她也曾想到過投毒,可侍奉齊薑飲食的那個小娟,是齊薑的心腹,且又特別細心,每一杯茶,每一碗飯,她必須親口嚐過,方端給齊薑。
正當她無計可施之時,宮人竊竊私語,說是重耳還國為君,怕是要接齊薑去晉享福呢!
沒過幾天,朝廷正式傳出消息,齊孝公正在物色使者,要送齊薑去晉和重耳團聚。
小蜥雙眼突地一亮,我何不在她男人身上做做文章!
怎麼做?
那得尋找重耳的軟肋。
重耳的軟肋是什麼?一個字,色。大凡男人,沒有不好色的,且有一個通病,自個兒有一千個女人也不多,但絕不允許自己的女人有除自個兒之外任何一個男人。重耳不是有件珍珠衫嗎,被齊薑珍藏著。我若是把珍珠衫盜出來,交給別的男人,然後對重耳說,他女人與某某有私情,不怕重耳不信。他若是一信,就是不殺齊薑,也要把她休回齊國,到那時,看她齊薑還怎麼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