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北京的胡同和四合院(2)(1 / 1)

秋天是北京最美的季節,四合院裏菊花盛開,令人賞心悅目。等到大雪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的時候,院子裏一片白,坐在屋裏捧書圍爐觀雪景,那美好的感受真是令人難忘。

有人說四合院是封閉性的,這話有道理,每一個四合院都是被正房、南房、東西廂房圍繞而成的院落,隻留著兩扇大門供人出入。大門一關,你就真是躲進小院成一統了,那種安全、舒適,會使你感到無比放鬆和自由。但四合院又同時具有一種開放性,胡同裏的四合院,白天的時候大門一般都是敞開的,一胡同的孩子都是玩伴,用現在的話說就是發小,誰的家都可以去,所以我們胡同裏的院落,我幾乎都進去玩過。左鄰右舍,誰家有難處,大家都會熱心幫忙,這就是俗語說的“遠親不如近鄰”吧。四合院更是對胡同開放著,想買菜?甭去商店,一會兒就有推車賣菜的過來了,會把頂花帶刺的黃瓜、水蘿卜、綠豆芽等等鮮鮮的菜蔬送到你的家門口,五月賣大櫻桃的,六月賣大黃杏的,七月賣蓮蓬、香瓜的,八月賣煮玉米的,剃頭的,捏麵人的,鋦鍋鋦碗的,磨剪子磨刀的,等等,會川流不息地吆喝著從胡同裏走過。聽到吆喝聲,人們就會從四合院裏走出來,買回自己需要的東西。

北京的胡同養活了一大批城市貧民,他們被稱為胡同串子,屬於引車賣漿者流。但四合院裏的人喜歡他們,歡迎他們。

傍晚時分,賣丸子湯的老頭來了,扁擔一頭挑著火爐,火爐上麵是一口大鍋,鍋裏麵是滾燙的高湯。扁擔的另一頭是一個帶抽屜的小桌子,放著炸丸子、炸豆腐和各種調料。一聲嘹亮的“炸丸子--豆腐!”,就把四合院裏的人引了出來,孩子們尤其跑得快。炸丸子是豆麵做的,在湯裏煮開,一碗五個,放上芝麻醬、蒜泥、韭菜花、香菜,真是好吃無比。此後多少年,我想念著賣炸丸子的老頭,但我再也沒找到過有著胡同味道的這麼好吃的丸子湯了。

賣芸豆的,背著一個元寶式的木頭箱子,裏麵是煮好的大芸豆,要買散的,稱好,放在荷葉上,撒了五香粉,一顆一顆用手捏著吃;要吃芸豆餅,他就會用一塊白布把芸豆包起來,揉碎,拍成餅狀,可以拿在手裏咬著吃。又香又麵,餘味無窮。

吹糖人的,兩塊紅泥模板,縫隙處有一小孔,插進一根三寸長的麥稈,一吹,打開模板,一個手搭涼棚、雲端遠眺的孫悟空已躍然杆上。喜劇性的是這個糖人叫“猴拉稀”,原來吹糖人的會在孫悟空下麵的麥稈上用糖捏一個小碗,碗裏裝上一點點糖水,然後白送一個在小木棍的一端捏一點糖做成的小勺。我們花三分錢買一個“猴拉稀”,可以先用小勺把小碗裏的糖水喝掉,再把小碗吃掉,最後再把孫悟空吃掉。真是好玩又好吃,那實在是孩子們的最愛。每次吹糖人的來了,都喜歡落腳在我家大門口,孩子們就會圍攏來,爭著讓他吹。

還有賣豆汁的,賣炸三角的,賣扒糕涼粉的,賣切糕的……胡同裏的這些“流動小吃店”,真是讓人無比懷念。

胡同裏還有一種走街串巷的營生,就是“打鼓兒的”,他們挑著兩個竹篾編的籮筐,手拿一個帶長柄的直徑約一寸的小鼓兒,邊走邊敲,聲音清脆響亮,這一營生也由此而得名。他們專門收購舊物,上至古代字畫、瓷器,下到舊衣舊鞋,隻要看能轉賣出更高價錢的東西,他們全要。對於世代居住在四合院裏的北京人來說,舊物實在太多,打鼓兒的穿堂入戶收買東西,也就成了常事。他們是老北京胡同的地道特產,所以在幾部演繹老北京的電視劇中,都曾有過他們的身影。

胡同裏最受人歡迎的是耍傀儡(音哭累)子的和耍耗子的。耍傀儡子實際上是挑擔木偶戲。擔子的一頭是三尺見方、二米高的一個架子,被藍布圍著,打開架子頂端的藍布,就會露出一個小小舞台,很玲瓏,有飛簷,有欄杆,有出將入相的上場門和下場門。耍傀儡子的先問想看哪出戲,說定以後,他就從擔子另一端的箱子裏,拿出戲裝的偶人和鑼鼓嗩呐等等,然後鑽進藍布圍子裏麵,鑼鼓一敲,嗩呐一吹,就開戲了。於是薛丁山、樊梨花、穆桂英、楊宗寶等等漂亮的古代小人,就會在台上出來進去、連打帶唱地演得熱鬧無比,引得站在街頭圍觀的人一陣陣叫好。突然,鑼鼓停了,那人從藍布圍子裏鑽出來,拿起一個小笸籮,向四周一抱拳,開始收錢。大家這才一下子回到現實中,紛紛把錢放進笸籮裏,還意猶未盡地高喊著再來一個。我奇怪的是耍傀儡子的一個人怎麼能夠又吹又唱又說又演,總懷疑那藍布圍子裏還藏著別的人。我曾對父親說,在街上看總覺得不過癮,有大人擋著看不暢快,求父親把耍傀儡子的請到家裏來演。有一天,父親真的把他請到家裏來了,講定價錢之後,全院的人興高采烈地看了好幾場,我終於趴在藍布圍子的縫隙上,看清楚了裏麵沒有藏著別的人,隻是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