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女巫的占卜,既給安徒生解了圍,也給他母親吃了定心丸。哪個母親不望子成龍呢?既然知道了占卜的結論,既然兒子的幸運在遠方,那為什麼還不放他走呢?母親決定讓兒子到哥本哈根去闖蕩。但是安徒生畢竟隻是個十四歲的孩子,獨自奔赴一個陌生的大城市,母親還是有些戀戀不舍。
鄰居們也議論紛紛。“讓一個十四歲的孩子獨自遠行,”他們對安徒生的母親說,“到那麼人地生疏、複雜的大城市哥本哈根去,這可是件可怕的事啊!”
瑪麗亞對他們說:“我被他整天纏住,不得安寧,隻好先答應他了。但我肯定他走不到哥本哈根的,等他看到大海他就會嚇得回家來的。到時候,我再把他送去做裁縫……”
但是去哥本哈根投奔什麼人呢?安徒生頗費躊躇,因為在哥本哈根人生地不熟,必須先找個落腳的地方。
1819年7月,一個叫哈梅的女演員到歐登塞來。一位本地男演員帶安徒生去見她。安徒生受到了那位女演員的熱情接待,女演員還饒有興趣地傾聽了他的抱負,鼓勵他到哥本哈根去。好心的哈梅小姐答應他可以跟她同坐一輛車去哥本哈根,到那兒以後還可以想法幫助他。
見過哈梅之後,安徒生巴不得時光飛逝,踏上征途的日子早日來到。但是,由於哈梅小姐在當地欠了一大筆債,一時離不開歐登塞。安徒生隻有自個兒想法去哥本哈根了。
鄰居們和熟人們雖然不讚成安徒生出去闖蕩,但看到安徒生心意已決,大家也熱情地為安徒生出主意:“到人地生疏的哥本哈根去,肯定要找人寫幾封介紹信帶著!”安徒生知道,芭蕾舞女演員沙爾夫人是哥本哈根皇家劇院首屈一指的演員,是萬能的舞蹈皇後,什麼事都能辦到。要是能請人寫封介紹信給她,請她幫忙,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那麼,找誰給沙爾夫人寫封介紹信呢?當然隻有老印刷商艾弗森了,他是歐登塞最體麵的公民之一。安徒生還知道,當哥本哈根的演員們在歐登塞時,他跟演員們也有過交往。他一定認識那位著名的舞蹈家!一個星期天的下午,陽光明媚,安徒生去拜訪了艾弗森。
艾弗森非常親切地傾聽了安徒生的請求,但他十分誠懇地勸安徒生放棄他的打算,不如學一門手藝為好。這情景,和安徒生拜見王子的場麵簡直如出一轍。大人嘛,所見略同吧。
“那樣的生活毫無價值,毫無希望!”安徒生斬釘截鐵地回答說。安徒生的倔強也同樣與那次如出一轍。
安徒生的決心之大,使艾弗森老人很是吃驚,也使他大為感動,他對安徒生產生的好感陡然增加了幾分。
“孩子,實話告訴你,我並不認識那位舞蹈家,不過,我可以寫封信給她試一試。”他一絲不苟地寫了封推薦信交給安徒生帶著。
安徒生打工的時候存了很少的一點錢,另外幾塊錢是幾位好心的人湊的,這樣,好不容易湊了10元錢作旅費。他母親又塞給一輛運送郵件的四輪馬車車夫3元錢,懇請把她兒子帶到哥本哈根去。
1819年9月初,天高氣爽,安徒生離家遠行的日子終於來到了。安徒生背著一個小小的行囊,裏麵隻有很少的幾套“體麵”的衣服。母親和祖母前來送行。安徒生看到,母親的額頭竟然有了皺紋,在秋陽下有些迷離,陽光也染紅了祖母花白的頭發。祖母沒有說話,隻是抱著安徒生的肩膀抽泣著。
對未知的向往,雖然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讓安徒生興奮不已。不過,此情此景,又讓安徒生生出幾分傷感。他依偎著祖母哽咽地說:“親愛的祖母,你要好好保重身體,不要擔心我,我會很有出息的……”可憐的祖母兩年後就去世了,埋葬在教堂院子中的窮人墓地裏。這一次見麵是祖孫的訣別,兩人從此天各一方,永遠不能相見。
“媽媽,祝福我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哥本哈根會歡迎我的!”
安徒生伸出雙臂,緊緊擁抱了滿含熱淚的母親和白發蒼蒼的祖母。此時,安徒生眼裏也淚光閃閃,但他強忍淚水,一再告誡自己:堅強些!要表現得堅強些!要讓母親和祖母感到一些安慰,不要再讓他們擔心了!
母親依依不舍地把他送上郵車,一直望著這輛四輪馬車出了城門,才抹著眼淚回家。
車輪轉動了。安徒生搭乘著送信的馬車,緩緩地離開了歐登塞那熟悉的街道和他摯愛的親人。
少小離家,前路漫漫,離別的傷感讓他有一陣短暫的迷茫。雖然安徒生並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會是什麼,但是為了去實現自己的演員夢,他畢竟毅然地邁出了這一步,他相信,外麵的世界總有一條路是屬於自己的。
九月,天高雲淡,安徒生坐在馬車上,心情十分激動,思緒翻騰。他想:我的生活將掀開新的一頁了,我要去尋找機會,多年的夢想,越來越近了!
天多麼高啊,現在的他,就像一隻小鳥要在空中展翅飛翔了。
他後來在自傳中這樣描寫當時的心情:“馬車左駕座上的車夫吹著他的號角。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太陽照進了我愉快天真的胸懷。我為映入我的眼簾的每一件新奇的事物感到歡欣,一路向著我心靈深處所向往的地方駛去。”然而,當他到達大貝爾特海峽的尼堡港、離開他出生的島嶼時,他才“感到自己是多麼孤單而可憐,除了天國的上帝再沒有可以依靠的了”。
人,就是這樣,永遠在矛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