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驚”隻不過是形容我的演講角度奇特、內容新穎、表達富於刺激性罷了。我隻能用中文演講,因此那天來聽的論身份雖然基本上全是美國籍或綠卡持有者,卻滿場一片黑發黑眼,金發碧眼的美國人隻有寥寥幾位,而且其中一個小夥子還中途悄然退場。這就說明,我的“石破天驚”尚缺一門,那就是外語門。如果我能不依賴翻譯,自己同時用流利的中文和同樣流利的英文把要講的內容生動呈現,那效果才會是滿局的“石破天驚”。華美協進社社長江芷若、副社長賈楠女士都是白人婦女,我寫出的是她們為自己取的漢名。她們能說一點中文,但跟我進行深度交談,就感到困難,也無法閱讀我的兩本《揭秘》。她們表示,華美協進社亟待開辦那樣的講座,就是演講者在中、英文方麵都有相當造詣,能夠兼顧母語為中文和母語為英文的兩種聽眾,把中國的傳統文化和當代文化介紹出來。
像夏誌清先生那樣的學貫中西的學者,後繼有人。原來是台灣、香港地區赴美的學者在美國各大學的東亞係裏占據不少教席,擔任係主任,現在,內地過去的學者漸漸脫穎而出,雙語人才越來越多,有的已成為美國名牌大學的終身教授,擔當係主任的工作也駕輕就熟。內地這邊能過去以雙語推介中國文化的人才,也在逐步湧現。我深知自己僅僅是一個在美國弘揚《紅樓夢》的過渡性人物,仿佛一滴雨水,落入大海,微不足道。真正能使中國文化讓更多美國人,特別是那邊主流族群感到“石破天驚”的演講者,快準備出發吧!
維基基海灘賞詩
和L君同往夏威夷一遊,老友梅兄送我們到機場,領登機牌前,他把一個紙袋遞給我,臉上現出頑皮的微笑,囑咐我:“到了那邊再看,在海灘上慢慢看。”
從紐約先飛洛杉磯,再轉機飛往檀香山,行程要十個小時,飛行中閱讀是最佳消磨方式,我要讀那紙袋裏的東西,L君遞給我一本書,勸我還是遵梅兄之囑,到海灘再探究竟。我就捧讀他給我的那本法國小說《幽靈》,據說在法國是暢銷小說,譯文也頗流利,但我讀來隻覺得是無病呻吟、故弄玄虛,昏昏然,也好,迷迷瞪瞪地,不知不覺,飛機已降落到跑道上。
夏威夷跟我想象的很不一樣。我以為那裏很熱,帶了不少恤衫,誰知平均氣溫多在25度上下,時有小陣雨,外套還是少不了的。我以為可以用“天然金沙灘,翻飛銀海鷗”來形容那裏的海濱風光,卻發現原來那是火山島,海灘本來全是被岩漿燒焦過的黑石頭、黑沙子,現在所看到的金色白色沙灘,全是從澳大利亞進口的沙子鋪敷的。因為全境長期禁止捕魚,近海生態特殊,並無海鷗飛翔,所看到的鳥類,大多是鴿子。我以為它已接近南太平洋,熱帶植被中必然多蛇,我最怕的就是蛇,自備了蛇藥,但導遊告訴我們:“這些火山島全無蛇,如果說有,那隻有兩條,一條在動物園裏,一條就在你們眼前――我,地頭蛇啊!”我原以為夏威夷州花必是一種很特殊的熱帶花卉,沒想到卻是北京常見到的木芙蓉,或者叫朱錦牡丹……
但夏威夷確有一種令人心醉神迷的風韻。那裏的土著以黑為貴,以胖為美,人們見麵互道“阿羅哈”,無論是柔曼的吉他旋律,還是豪放的草裙舞,都傳遞給你充沛的善意與天真。
我們下榻的賓館離著名的維基基海灘很近,散步過去,租兩把躺椅、一把遮陽傘,在免費的冰桶裏放兩瓶飲料,一身泳裝,日光浴、海水浴交替進行,真是神仙般快活。我帶去了梅兄給我的紙袋,靠在躺椅上,抽出了裏麵的東西,原來是一冊紐約出版的中文《今周刊》,於是發現,有一整頁刊登著與我有關的古體詩。
我赴美前,《北京晚報》已經刊載了周汝昌先生的《詩贈心武兄赴美宣演紅學》:“前度英倫盛講紅,又從美土暢芹風。太平洋展朱樓曉,紐約城敷絳帳崇。十四經書華夏重,三千世界性靈通。芳園本是秦人舍,真事難瞞警夢中。”《今周刊》將其刊出,重讀仍很感動。但讓我驚訝和更加感動的,是在周老的詩後麵,《今周刊》一連刊登了四首步周韻的和詩。第一首就是梅兄振才的:“百載探研似火紅,喜看秦學掀旋風。輕搖扇軸千疑釋,綻放百花四海崇。冷對群攻猶磊落,難為自說總圓通。問君可有三春夢,幻入金陵情榜中。”還有劉邦祿先生的:“鍥而不舍探芹紅,當代宗師德可風。十傑文壇登榜首,一番秦論踞高崇。揭穿幻像真容貌,點破玄關障路通。三十六篇紓夢惑,薪傳精髓出其中。”陳奕然先生的和詩則是:“劫後文壇一炮紅,長街輕拂鼓樓風。堅冰打破神碑倒,傳統回歸儒學崇。真事隱身憑揭秘,太虛幻境費窮通。阿瞞夢話能瞞眾,還賴高人點醒中。”羅子覺先生和詩:“忽聞美協藝花紅,紐約重吹講學風。芹老錦心千載耀,劉郎繡口萬僑崇。紅樓夢覺雲煙散,碧血書成警幻通。嗟我息遲無耳福,不慚敬和佩胸中。”
除了步周老韻的和詩外,還有七首詩也是鼓勵我的,其中周榮先生《聆“紅樓揭秘”感呈劉心武先生》:“別開生麵上層樓,秘揭興衰話石頭。百載繁華皆是夢,一朝零落不勝愁。獨特扇軸論人物,妙析玄機證壑丘。文海千波紅學浪,新帆風滿正爭流。”趙振新先生《無題》:“早有才名動九州,傷痕文學創潮流。紅樓今又開生麵,攀向層樓最上頭。”
我在演講中說,秦可卿於我來說好比是折扇的扇軸,從她入手,甩開後便可見《紅樓夢》全扇。幾位鼓勵者詩中都引用了此意,實乃知音。
當然,我深知,這些人士,有的是老友,有的是新識,有的尚未謀麵,都屬於我的“粉絲”,有的更取一特稱叫“柳絲”。人做事需要扶持,出成果需要鼓勵,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人至少需要三個人幫,國內海外皆有我揭秘《紅樓夢》的“柳絲”,是我的福分。但我也知道,恨不得把我“撕成兩半”的人士,也大有人在,國內見識過,海外未遇到,卻未必沒有。對於他們,我要說,難為他們花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投入那麼強烈的情感來對待我,凡他們抨擊裏的含有學術價值的那些成分,我都會認真考慮,但凡那些屬於造謠誣蔑、人身攻擊的話語,我就隻能是付之一笑,我祝他們健康快樂,不要因為對我生氣而傷身廢事。
賞完那些詩,朝海上望去,隻見翻卷的海濤裏,衝浪健兒正在靈活而剛強地上下旋躍,就覺得,要向他們學習,做一個永不退縮的弄潮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