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牆上黑影一閃,一個人悄悄落在鄭成功府庭院院子裏。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黃炎。
他正要摸進柳圓圓房間,忽然聽見屋子裏傳來鄭經和柳圓圓的談話聲,黃炎忙躲在窗戶下。
隻聽得屋裏鄭經道:“荷蘭人現在龜縮在熱蘭遮城裏不敢出來,我看荷蘭人也撐不了多久了。”接著,屋裏響起柳圓圓柔和的聲音:“我要在台灣該多好!”
鄭經道:“台灣有什麼好的,天天鬧糧荒,連阿爸都在餓肚子,我這邊好不容易籌集了幾船糧食,明天一早就要運到台灣去,阿媽早就催著我走,可你就要為我生孩子了,我實在舍不得現在離開你,能拖一天算一天。”
柳圓圓依依不舍地摟住鄭經低聲話道:“你也要走了,都走了,這裏就剩我一個人了。”
鄭經道:“我還沒走嘛,再說我阿媽還在呀,她會照顧你的。”
這時,蹲在窗戶下的黃炎站了起來,輕聲嘟囔著:“還想運糧,做夢去吧!”他沒有多呆,悄悄離去,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這天夜裏,滿載糧食的大船停泊在廈門港口碼頭上。約三更時,幾個黑衣人從海水中鑽了出來,他們悄悄爬上岸,迅速結果了守衛運糧船的鄭家軍士兵。黑衣人吹響了口哨,兩隻小船迅速劃了過來。馬得功跳上碼頭。他從衛兵手中接過燃燒的火把扔向運糧船,士兵們也紛紛用火把點著運糧船。運糧船頓時起火,火苗越燃越旺。
馬得功望著熊熊的大火得意地笑了:“鄭成功,你就在台灣喝西北風去吧!”
火借風勢,迅速蔓延起來。幾條大船全著了火。天亮時,鄭經失魂落魄般趕到碼頭,他望著燃燒的運糧船猛地跪在地上,哭喊道:“完了!全完了!”
12
揆一用何斌作人質,暫時阻止住了鄭成功大軍的進攻。一連數日,他驚恐不安,不時派人出海,打探東印度公司派遣的特混艦隊到來的消息。
這一天,揆一坐在總督府房間的椅子上,正在冥思苦想如何對付鄭成功進攻的計策,貝德爾帶著描南實丁走進揆一的房間。
描南實丁進屋後連忙給揆一鞠躬:“赤嵌城司令官拜見總督閣下。”揆一擺擺手道:“行了,行了,你別再稱自己是什麼司令官了,我早就該槍斃了你!”描南實丁低下頭:“總督閣下,放棄赤嵌城絕不是我的無能,我是按照你的教誨去做的。”揆一詫異地道:“我什麼時候教導你向敵人投降了?”
描南實丁振振有詞道:“你說過戰爭是實力的較量,當實力不及對方時首先應該想到的是保存實力。”揆一惱怒道:“你的五百個士兵現在都成了鄭成功的俘虜,這就是你保存的實力?”描南實丁厚顏無恥地狡辯道:“但我沒有被俘,你還說過,一個優秀的指揮官勝過一千個英勇善戰的士兵,按這個標準來計算,我還多了五百個士兵呢!”揆一聞言哭笑不得:“中校先生,你實在不是個指揮官,而是個狡辯家。我可以給你一次立功贖罪的機會。記住,這是最後一次機會!”描南實丁見來了贖罪的機會,臉上立時漾出高興的神情:“是,我一定不會再讓總督閣下失望。”
揆一點頭道:“那好,樊德朗的特混艦隊已經到了台灣外海,但他一直沒有進攻,他的艦隊一直和鄭成功的水師僵持著,這個家夥在浪費我寶貴的時間。”描南實丁問道:“樊德朗為什麼不發起進攻?”揆一道:“大概是怕他的艦隊受到損失吧,這個自私的家夥一定是想做做樣子,然後就找個借口撤回巴達維亞。”描南實丁猜測道:“也許他還在記恨琳達的事。要不然我帶著琳達去說服他?”揆一咬牙切齒道:“說服他?根本就不可能。聽著,我要你挑起他和鄭成功之間的爭鬥,一定要讓他們打起來,一旦打起來,樊德朗就不敢臨陣脫逃。否則他就會被軍法論處!”描南實丁忐忑不安地問揆一道:“總督閣下,我該不能算作臨陣脫逃吧?”揆一安慰他道:“隻要你成功地促使他們打起來,我就可以向東印度公司作證,你不是投降而是詐降。”描南實丁聽到這裏,心存感激地道:“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閣下。”
揆一揚揚手道:“讓樊德朗的艦隊和鄭成功的水師打個你死我活就是對我最好的感謝。”描南實丁立正道:“我明白!”
13
軍糧船失火的第二天傍晚,柳圓圓失魂落魄坐在古琴前,黃炎推門進來。柳圓圓聽到響聲,以為是鄭經來了,忙撲過去,一把摟住黃炎哭道:“經兒,是我害了你,糧食被燒了,我們全完了!”
黃炎冷冷地摸著她的手,對柳圓圓生氣地說道:“是你們完了,不是我完了!”
柳圓圓聞言嚇了一跳,她推開黃炎疑惑道:“黃炎?你不是死了嗎?你是鬼?”黃炎冷笑道:“就算我是鬼,不最後見你一麵,我不會死。”柳圓圓惱怒道:“你滾出去!”黃炎譏諷道:“你懷上了鄭經的孩子就對我這麼絕情嗎?要知道,畢竟我黃炎愛了你一生,而你的日子也不多了,我要去台灣了,鄭成功也該知道你和他兒子的喜訊啦。”
柳圓圓痛斥道:“你這個無恥的小人!”
黃炎不慍不火地說道:“十多年來,你一直這麼罵我,看來我真是個無恥的小人了。不過,小人如能抓住機遇致大人物於死地,最終取而代之成為新的大人物,那還叫小人嗎?本來我以為人生的機遇都溜走了,結果我在你和鄭經的窗下又抓住了一次機遇。結果馬得功就燒了鄭家的軍糧;結果鄭成功的大軍將要因為糧荒而人心渙散;結果我黃炎就會取代鄭成功完成收複台灣的大業!”說罷,他自鳴得意地哈哈大笑。
柳圓圓聽到這裏,方才知道是黃炎勾結清軍焚燒了鄭家軍的軍糧船,她大怒不止道:“黃炎!我真後悔結識了你這麼一個人,你沽名釣譽,投機鑽營,你現在得意了?我告訴你,你不得好死!”
黃炎道:“我黃炎地獄人間常來常往,以什麼方式進出早就無所謂了。不過我也算不上得意,你知道我一生的追求,一為大明,二為圓圓,現在反清複明成了泡影,而你柳圓圓呢,我為你獻出了寶貴的眼睛,可你卻違背倫理,懷上了別人的骨肉。”說著,黃炎上前摟住柳圓圓:“我黃炎不甘心啊!不過能從鄭成功手上摘個桃子,也算名垂青史啦。後人都會記得,從紅毛手中收複台灣的是我黃炎!後人也會知道我黃炎身邊曾經有過一個柳圓圓。”正當他得意忘形之際,忽然,柳圓圓猛地一下從黃炎身上拔出劍向黃炎刺去,黃炎急忙躲閃,寶劍刺傷了黃炎的肩膀,黃炎捂著傷口,摸索著跑了出去。
14
台灣外海海麵,樊德朗的特混艦隊一字排開與鄭成功的水師對峙著。鄭成功舉起望遠鏡觀察樊德朗的艦隊。
楊旭手握舵柄稟告道:“國姓爺,我們跟荷蘭人這樣相持兩天了,什麼時候開火?”
鄭成功沉著地道:“你記住,水師的任務是將樊德朗的特混艦隊阻擋在台灣外海,而不是跟他拚個你死我活。我自巋然不動,敵人就會心虛。”
此時,在赫克托號戰艦指揮艙內,樊德朗也同樣舉著望遠鏡在觀察鄭成功的水師。望遠鏡裏,鄭成功的水師遮天蔽日,戰船不計其數。正在這時,赫克托號艦長報告道:“司令官,我們已經等了兩天了,請下令進攻吧!”
樊德朗搖搖頭道:“真是不可思議,鄭成功從什麼地方弄來了這麼多戰船?你再看看岸上的炮台,我們荷蘭的重炮現在對準的是我的艦隊,一旦我們發起進攻,鄭成功就會從陸上水上同時把我們撕成碎片!”
艦長疑惑地問道:“我們不救揆一總督了?”
樊德朗道:“不,不,我的特混艦隊停泊在台灣外海就是對熱蘭遮城最大的支持!”
這時,一個信號兵匆匆來報:“司令官,鄭成功的一隻小船衝過來了!”樊得朗忙踱出艙外,舉起望遠鏡向海上望去,隻見描南實丁帶領五六個士兵身穿鄭家軍軍服搖著小船衝向樊德朗艦隊。小船上,描南實丁和士兵們向樊德朗的艦隊射擊。這時,鄭成功放下望遠鏡問楊旭:“那是誰的小船?”楊旭搖搖頭:“我沒有下任何命令,肯定不是我的部下。”
鄭成功下令道:“這隻小船會挑起事端,通知炮手,把它給我轟了!”楊旭拱手道:“是。”
與此同時,赫克托號戰艦漸漸逼近小船,指揮艙裏,樊德朗有些慌亂。艦長向樊德朗報告道:“小船離我們五百碼!”
樊德朗道:“這是鄭成功的敢死隊,越過四百碼就把它打碎!”艦長遵令:“是!”他舉起望遠鏡,緊張地注視著離本艦四百碼以外的海區。忽然,一發炮彈正命中那條小船,小船被炸成碎片,赫克托號艦長隨即向樊德朗報告道:“司令官閣下,鄭成功的水師擊沉了那條小船!”樊德朗猜測道:“也許是這隻裝滿了炸藥的小船發生了自爆,命令艦隊返航!”艦長疑惑道:“我們放棄營救行動了?”樊德朗道:“鄭成功現在的實力遠遠超過我們,作為特混艦隊司令官,我有選擇的權利,揆一是個很有能力的人,我相信他是能保住生命的。”艦長立即傳令:“全體注意,立即返航!”在這支特混艦隊掉頭返航途中,樊德朗一聲長歎:“揆一閣下,這是上帝的意誌,如果你把表妹嫁給我,我是拚死也要救你的,但是現在你不值得讓我的艦隊為你作出犧牲。”在他的長歎聲中,樊德朗的艦隊徐徐向南駛去。
過了三天,僥幸從大海中逃命的描南實丁中校渾身濕漉漉地闖進了總督府揆一的房間,他的頭上還纏著帶血的繃帶。描南實丁一進門便向揆一報告道:“總督閣下,樊德朗,他逃跑啦!”揆一聞言傻了,他一把抓住描南實丁的領口:“逃了?!他逃到哪兒去了?”描南實丁垂頭喪氣地答道:“他回巴達維亞了。”
揆一徹底泄氣了,他癱倒在椅子上。
15
台灣將軍府議事廳內,鄭成功正坐在桌案前在召集將領會議,眾將領站立兩旁。
鄭成功嚴肅地對部下將領們說道:“樊德朗雖然逃走了,但現在饑荒比他的鐵甲艦還要凶惡十倍,我們的儲糧已經快吃光了。台灣連年幹旱,米粟歉收,我大軍已無糧可籌。我走了幾個山寨,才知道雖然土地肥沃,但山民們都是計口而耕,不圖盈餘,許多近水濕地都放棄不耕。”楊旭出班進言道:“我們現在就種上稻子,秋天就有收成了。”凱茵亦出班進言道:“楊將軍,土地連年荒蕪,現在都硬得像鐵板一樣,用短刀翻土,還沒等下種季節就過了。”這時,陳永華亦出班進言道:“國姓爺,單靠山民的力量來耕作是不行的,要養活幾萬大軍,就得仿效古人,實行兵屯。”凱茵詫異道:“什麼是兵屯?”鄭成功解釋道:“兵屯就是寓兵於農,將士平日都像農夫一般耕作,一有戰事,又召集起來,放下鋤頭,拿起刀槍!”馬信聽罷大笑:“陳參軍出的真是好主意啊,哈哈,你丐幫能去下田種地,我馬信可沒幹過那個活!”鄭成功問馬信道:“馬信,沒幹過難道不會學嗎?”馬信一愣:“國姓爺,你真要讓我們一邊背著大刀,一邊舞著鋤頭嗎?”鄭成功勉勵道:“我相信你舞得好大刀就一定能舞得好鋤頭,走,我們去山寨看看。”
眾人隨鄭成功策馬來到高山族山寨外的荒蕪的田野,下了馬。突然,走在前麵的馬信罵了起來:“真他媽的倒黴!哪個缺德的畜生在這兒拉了一坨屎,害得老子踩了一腳。”凱茵笑了:“馬將軍,你踩的是牛屎,你去找牛算賬吧!”鄭成功趕了上來,樂道:“牛屎?凱茵,山寨有人家養牛?”凱茵搖頭:“養牛做什麼?這牛屎都是山裏的野牛拉的。”鄭成功沉吟道:“野牛?”楊旭走到鄭成功身邊,介紹道:“國姓爺,說來話長了,台灣本來是沒有野牛的,這野牛的來曆和大將軍有關係。”鄭成功越聽越發糊塗了:“和家父有什麼關係?”楊旭一邊走一邊講道:“當年大將軍開發台灣時,曾將閩南一帶三萬多人遷入台灣,為了幫助他們耕作,大將軍分給每三人一頭耕牛,百姓攜牛入台,開荒拓地,曆盡艱辛。不少人因為瘴疫、大旱、台風或是荷夷壓榨不幸身亡後,耕牛就沒了主人,時間長了沒人喂養,便自行跑入深山覓食,漸漸返回本性,經過這麼多年繁衍,也就成了野牛。”
馬信在一旁聽了野牛的典故拍手叫道:“好哇,既然有野牛,那我鐵人軍就有牛肉吃了!”話音未落,遠處就傳來“哞哞”的牛叫聲,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頭黑色的牛在低頭吃草。鄭成功喜道:“馬信,你能製服這頭野牛,我就把它賞給你。”馬信爽快地答道:“好,易如反掌!”說著,馬信喊叫著撲向野牛。野牛聽到人聲,立即停止了咀嚼野草,抬起頭來,警覺地瞪著馬信。馬信一把扯去上衣,光著脊梁。野牛似乎被激怒了,朝著馬信氣勢洶洶地衝過來。馬信往旁邊靈巧地一閃,野牛頂了個空。野牛再一次向馬信頂來,馬信抓住它頭上的兩隻牛角。他將牛頭往下拚力一按,野牛頹然倒下。眾人發出一陣歡呼。馬信抬頭朝鄭成功喊道:“國姓爺,我把這家夥宰了讓大家痛痛快快吃一頓吧。”鄭成功搖首道:“不,我要讓你們馴服野牛,用它來耕地。”凱茵詫異地道:“用牛耕地?”鄭成功點頭道:“台灣的水稻一年三熟啊!假如能用牛耕地,我們就能搶出時間把稻子種下去,不但秋天可以有收成,而且也把台灣的土地開墾出來了,這樣,我大軍不但解決了糧荒,也造福了台灣百姓啊!”馬信聽鄭成功說用牛耕地,也一樂,令人拿來繩索套住野牛的鼻子牽走,不過,他馬上沉下臉,不無擔憂地對眾人說道:“我們都去種地了,紅毛鬼萬一殺出來怎麼辦?”
陳永華道:“熱蘭遮城的荷蘭士兵也就一千多人,他們躲在裏邊才能暫時保住性命,跑出來不是自己找死嗎?”鄭成功同意地點頭,亦道:“現在正是我們解決糧荒的有利時機,全軍將士分做兩班屯田墾荒,你們可有興趣進行圍獵比賽?”馬信聽說圍獵頓時來了興趣,他對鄭成功說道:“圍獵,那應該去山裏啊!那裏的野物才多呢!”鄭成功拍拍愛將馬信的肩膀道:“不去山裏,這次的獵物不是兔獐野鹿,而是這腳下的一片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