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隻聽艦長說道:“司令官,請你冷靜,如果我們炸平熱蘭遮城,你怎麼向東印度公司交代?”
樊德朗怒氣難消地對艦長道:“我剛才差點死在揆一手裏,我這口惡氣怎麼出?”這時艦長勸道:“閣下你看,我們已經來不及了,熱蘭遮城上所有的火炮早就對著我們呢!”說著,他用手指指艙室窗外的熱蘭遮城炮台。隻見城上城下,所有大炮果然都對準這邊的艦隊。此時,樊德朗的心潮已漸趨平靜,他權衡了一下眼前的局勢,大喊:“快,快,起錨,返回巴達維亞!”艦長立即轉身向立在一邊的傳令兵道:“快去傳司令官的命令,特混艦隊各艦立即起錨,返回巴達維亞!”傳令兵領命而去。不一會兒,赫克托號旗艦向特混艦隊各艦艇打起了旗語,赫克托號旗艦等二十艘戰艦緩緩駛離熱蘭遮港口。
正在這時,揆一帶著士兵趕到碼頭,樊德朗的艦隊已經離岸。揆一氣惱地朝天鳴槍:“樊德朗,你這個膽小鬼!”描南實丁在一旁進言道:“總督閣下,樊德朗的艦隊還在我們炮火的射程之內,趕快下令吧,把它們炸個粉碎!”揆一極其懊喪地罵道:“蠢豬!炸了特混艦隊,我就該被東印度公司判刑了!”
描南實丁笑了:“反正閣下的氣是出了,樊德朗嚇得連魂都沒了。”
揆一瞪了描南實丁一眼:“樊德朗帶著艦隊走了,現在感到恐懼的應該是我們了。”說完,揆一極度失望地一個人向前走去。描南實丁跟上去:“恐懼?我怎麼沒有覺得恐懼?”揆一道:“看來你這輩子隻能當中校了。特混艦隊一走,我們的防守實力大大減弱了,蠢豬!難道這還不令人感到恐懼嗎?”描南實丁聞言,恐懼地點了點頭。
台灣海峽海麵上,赫克托號戰艦正在破浪行駛。指揮艙內,陳永華向樊德朗告辭:“司令官閣下,現在你的艦隊已經到台灣海峽中界線了,我也該告辭了。”樊德朗感激地抱住陳永華,說道:“陳先生,今天你救了我一命,我將來一定要報答你。”陳永華道:“不用報答,閣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樊德朗驚問道:“什麼事?”陳永華提醒道:“你還沒有為自己洗清罪名。”樊德朗聞言,立即陷入苦惱,他愁容滿麵地問道:“那我該怎麼辦?”陳永華點撥道:“揆一在眾目睽睽之下妄圖殺害你,可他根本就沒有你害死琳達的證據,也就是說,琳達根本就不是你害死的。而揆一殺你卻是有目共睹的。你現在應該立刻去巴達維亞,向東印度公司去揭露揆一的罪行!”樊德朗聞言,臉上的愁雲頓時散開,他轉憂為喜道:“陳先生,你這個人真好,比那個叫鄭成功的人好得多!”陳永華不以為然地道:“我們中國有一句話,叫做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樊德朗不解地搖搖頭:“可剛才是在教堂裏,不是在路上呀!”陳永華聞言不語,望著海天笑了:“司令官閣下,我要上路了,告辭!”說著,他用手指了指正向赫克托號旗艦駛來的一艘掛著“鄭”字旗幡的艦船,大步走出指揮艙。
9
這天,福建總督李率泰的大船在台灣熱蘭遮城港口緩緩靠岸,荷蘭總督揆一和描南實丁及何斌等人在碼頭上迎接。
待李率泰率隨從走上碼頭,揆一向李率泰鞠躬道:“李大人遠道而來,辛苦了。”
李率泰拱手還禮:“哪裏哪裏,我來台灣也是為了我們大清朝的利益嘛。總督閣下,台灣很漂亮嘛,不像傳說之中的蠻荒之地呀。”此時,站在一旁身穿西服的通事何斌接過話道:“台灣沃野千裏,寶藏無數,自古就是一塊寶島。”揆一不滿地瞪了何斌一眼:“李大人如果是十多年前來台灣,就可以看到,當時台灣的確是一塊荒蠻之地。”描南實丁在一旁恭維道:“台灣的今天,完全歸功於揆一總督。”
何斌道:“李大人有興趣的話,在下願陪李大人在台灣走一走,看一看。”
李率泰聞言高興地說道:“好呀,本帥就愛玩賞景觀。”
揆一又瞪了何斌一眼,插話道:“我們還是先去把條約簽了,李大人真要觀光的話,有的是機會。”
李率泰不高興地道:“台灣馬上就要出租給你們了,本帥現在不看,今後就看不到了。”“好吧,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揆一說著轉身對描南實丁命令道,“我們一起陪李總督大人去參觀約克城號戰艦和熱蘭遮城炮台,你速去準備!”描南實丁雙腳一並,敬禮道:“是!”說著,他邁著軍人的步伐轉身而去。不一會兒,李率泰在揆一的陪同下登上了描南實丁帶來的一艘雙桅快船,這艘雙桅快船載著他們朝約克城號戰艦停泊的水域駛去。當雙桅快船駛近這個水域,李率泰看到,不遠的海麵上,約克城號龐大的艦體正快速運動,乘風破浪前進,威猛的火炮成排發射,炮彈落入海中,激起一排排擎天水柱。其戰鬥力蔚為壯觀,李率泰心中驚羨不已。李率泰站在甲板上驚訝地對揆一說道:“我原以為你們的鐵甲艦笨重如牛,誰想它們在海上的行進速度竟然是如此之快!”揆一得意洋洋地回答道:“李大人,我的鐵甲艦一晝夜能走二百二十海裏。”
李率泰道:“二百二十裏,不錯,和我的快馬有一比呀!”
這時,何斌替揆一解釋道:“李大人,鐵甲艦是一晝夜行二百二十海裏。”李率泰不解地道:“海裏?”何斌道:“那是洋人的尺碼,也就是說一晝夜行進八百一十四裏。”李率泰聽了微微一震:“什麼?”揆一指著不遠處的約克城號:“它還裝備了六十門十二寸火炮,可以同時發射。”李率泰驚訝地道:“總督閣下的一艘軍艦就相當於一座可以跑起來的城堡呀。”揆一點頭道:“完全正確。我是拿二十座城堡才換你們一個小島啊。這對你們來說可是一筆占大便宜的買賣啊。有了這二十艘鐵甲艦,李大人剿滅鄭成功就不費吹灰之力了。”
李率泰道:“總督閣下,我想看看給我的那二十艘鐵甲艦。”
揆一聞言一怔,有些為難地道:“這個…簽了和約再說吧。”
李率泰不高興地道:“做買賣怎麼能不看貨呢?”
揆一道:“當然要看,隻是那二十艘鐵甲艦,被樊德朗司令官帶去攻打澳門了。”
李率泰有些不快:“你手中沒有貨,我們怎麼簽和約?”
揆一道:“樊德朗是去澳門消滅不堪一擊的葡萄牙人,十天之內就可以返回,到時候,李大人可以親自帶著鐵甲艦隊返回福州。”
此時,李率泰略一沉思,突然道:“總督閣下,你的戰艦長途奔襲,又要作戰,肯定會有損傷。”
揆一連連擺手:“不會的,攻打澳門對於強大的荷蘭艦隊來說,怎麼說呢,用一句你們中國的成語,就像是以卵擊石。”李率泰沒聽明白,怔怔地望著揆一。
此時,何斌偷著笑,插話道:“總督閣下,你說反了。不會用成語就不要亂用。”
揆一急了,解釋道:“反正我的意思就是,我們打他們就像用石頭去砸碎雞蛋那麼容易。”
這時,李率泰說道:“好吧,那就等艦隊回來再簽和約。我也趁著這幾天四處走走,這台灣本是我大清的疆土,平日還真是無暇顧及。”
揆一聽得目瞪口呆,他急忙道:“李大人,台灣可不是……”說到這兒,他自襯自己下麵的話說出來有些不妥,於是改口道,“這樣吧,我讓描南實丁中校和凱茵酋長陪李大人參觀。”
10
第二天,李率泰、凱茵、描南實丁及何斌一行騎馬奔進一座高山族山寨。眾山民見狀紛紛躲閃。到了大坪上,凱茵勒住馬,李率泰等人隨著凱茵跳下馬。凱茵招呼大家在石凳上坐下,山民們遠遠地倚著屋門圍觀。李率泰感歎道:“沒想到台灣可真是個好地方。凱茵酋長,本帥是初次來台灣,他們為什麼見了我就躲呀?”凱茵解釋道:“他們不是躲你李大人,你和我們一樣,都是黑頭發黃皮膚。”李率泰點頭:“哦,我明白了,他們是怕中校先生。”他的話使描南實丁有些不自然,他脫口說道:“我有什麼好怕的?”凱茵站起來道:“要我幫你回憶嗎?當年你是如何殺人放火,你大概不會忘了吧?”描南實丁搪塞道:“那都是過去的事情啦,我們現在應該團結起來,對付我們共同的敵人鄭成功。”此時,李率泰深情地看了美麗的山寨一眼,由衷地道:“凱茵酋長,我在大陸時聽說台灣瘴氣彌漫、蛇蟲橫行、植被荒蕪、土地貧瘠,可今天的所見所聞卻是大不一樣啊!”凱茵自豪地回答道:“我們台灣土地富饒,物產豐盛,山林終年可以狩獵,莊稼一年能熟三季,連南洋都知道台灣的盛名。”
李率泰點頭道:“是呀,我們隻知道天下以大海為界,台灣雖在我大清版圖之內,可因遠隔海峽,竟被朝廷忽略了。”
這時,何斌插言道:“李大人,在大清朝廷眼裏,台灣也就是一塊被唾棄的狗骨頭。如此無知的朝廷,能坐穩江山才是笑話!”
李率泰聞言,頓時變了臉色,他手指何斌,喝道:“你放肆!”描南實丁躍上前用槍頂住何斌的腦袋:“何通事,你再胡說八道,我可就送你去見上帝了。”何斌麵對槍口麵不改色地道:“中校先生,我本來就是你們通緝的人,我怕什麼?”凱茵在一旁製止道:“李大人,何通事學識淵博,我認為你應該聽聽他的道理。”李率泰瞟了描南實丁一眼,朝他揮揮手:“中校,請放開何通事。你無權這樣對待我的子民。”描南實丁看了看李率泰,一把推開何斌:“老實點吧,何通事,你應該懂得在客人麵前表現出應有的禮節!”何斌向李率泰鞠躬道:“謝李大人。”李率泰原諒地道:“你身居蠻荒之地,出言不遜,我也就不和你計較了。你說吧!”何斌道:“我何斌不比大人久居中原,知書達理,但我從小浪跡海峽,談不上見多識廣卻也認識各色人等。我以為,普天之下難以找到能與台灣相媲美的寶島。李大人知道荷蘭人不遠萬裏來到台灣,是為了什麼嗎?”
李率泰笑了:“不就是喜好我天朝的茶葉和絲綢嗎?”何斌道:“大人以為荷蘭人開著炮艦,長途跋涉就是為了一杯紅茶嗎?他們看中的是我中華千裏沃土。台灣位於從東洋到南洋的咽喉要地,誰占據了台灣,誰就控製了從中國、日本國到整個南洋的貿易權,英吉利人稱台灣為‘世界貨物轉運站’,法蘭西人把台灣叫做‘第一國民銀行’,德意誌人說台灣是‘東方世界的製高點’,西班牙人幹脆就把台灣叫做‘黃金島’。”
李率泰專注地聽著,他的心似有所動,但他迅速掩飾住激動的神情。何斌接著道:“可大清朝廷是怎麼評價台灣的?‘鳥不語、花不香、男無義、女無情’。這不是愚蠢又是什麼?”
李率泰裝著滿不在乎:“何通事,我中華泱泱大國,怎能和那些靠做買賣維持生計的小國相比呢。我天朝物產豐富,應有盡有,根本不需要和他們搞什麼通商。”
何斌上前質問道:“台灣在大人的眼裏就值二十條船嗎?”李率泰擺出了他的道理:“鄭成功依仗水師與我大清朝負隅頑抗了十幾年,我們有了荷蘭人的鐵甲艦就能徹底平定八閩,一統江山。”“失去了台灣還叫什麼一統江山!”何斌駁斥道。這回,描南實丁上前果斷打斷了何斌的講話:“何通事,你是在有意挑撥李大人和我們的關係!”李率泰道:“中校先生放心,我們的談判豈是他一個小小通事可以左右的?我們要對付的是共同的敵人鄭成功。”
這時,凱茵走到何斌身邊,對李率泰說道:“李大人,我們高山族所有的同胞都跟何先生想的一樣。”
何斌仰天長歎:“中華歸於滿清真是莫大的不幸啊!”
李率泰不耐煩地揮揮手:“住口,本帥聽煩了。”他謔地從草坪上站起,吼道:“回熱蘭遮城!”
11
廈門鄭成功府書房內,鄭成功和楊旭、馬信等將領在查看海圖。
鄭成功對眾將道:“李率泰正在台灣跟荷蘭人簽定條約,想要出租台灣,我就是把水師拚光也不能讓台灣落在紅毛鬼手中!”
馬信在一旁附和道:“對,還有我鐵人軍呢!隻要讓我登上台灣島,我一定把紅毛鬼殺個片甲不留!”正說著,陳永華匆匆進到書房來,稟告道:“國姓爺,我回來了。”鄭成功著急地問陳永華:“事情辦得怎麼樣?”陳永華笑著回稟:“雖然我沒能讓揆一和樊德朗火拚起來,但總算把樊德朗給弄回巴達維亞了。”
鄭成功高興地道:“陳參軍,你可立了大功啊。樊德朗的特混艦隊走了,揆一的海上力量也就損失了一大半!”楊旭立時趁機說道:“國姓爺,我水師隨時升帆待發!”鄭成功瞟了楊旭一眼,卻說道:“楊旭,你準備和我北上寧古塔。”陳永華聞言一驚:“國姓爺要去寧古塔?”鄭成功道:“馬上要東征台灣了,臨行之前,我想去看看父親。”陳永華道:“寧古塔是滿清的腹地,由鑲黃旗軍兵把守,戒備森嚴,國姓爺萬一遭遇不測,那不毀了你收複台灣的大計嗎?還望國姓爺三思!”鄭成功斬釘截鐵地道:“無論有多大風險,寧古塔我是一定要去的。父親被囚禁十多年,我一直未能與他相見,此次一去台灣還不知道何時才能殺回來,無論如何,也得去趟寧古塔,算是和父親道個別。”
陳永華理解地點點頭,勸道:“也好,如國姓爺去寧古塔,我通知丐幫弟子暗中跟隨,確保國姓爺的安全!不過——”他拖長聲調說,“東征在即,時間緊迫,如果國姓爺此去千裏之外的寧古塔,恐怕東征要改變時間……”鄭成功聽罷,沉吟良久不語,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12
廈門,鄭成功府。董嫻正在房間裏舉著銅鏡幫助琳達試衣服,鄭成功走進房間。琳達見是鄭成功來了,忙把鄭成功拉到跟前,嬌嗔道:“國姓爺,你看我穿這身衣服好看嗎?”鄭成功打量著琳達,讚許地點點頭:“好看,董嫻的衣服穿在你身上還挺合適。”琳達臉一紅:“我看你心思就不在我身上,這衣服是我自己做的。”鄭成功有些不信地說:“你還會做衣服?”董嫻在一旁誇道:“琳達姑娘心靈手巧,你看不出來吧。”琳達嘴一撇:“當然離不開董姐姐幫忙了。”鄭成功臉上洋溢著喜氣道:“琳達,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樊德朗帶著他的特混艦隊去巴達維亞了,你可以回台灣了。等這場台風一過,我就派船送你回去。”琳達聞言愣了一下:“這算什麼好消息?你要我走嗎?這不是好消息!”鄭成功調笑道:“你不是日夜怕你表哥為你擔心嗎?”琳達調皮地道:“他已經把我的葬禮都舉行完了,我已經在天堂裏啦!”鄭成功道:“天堂再好也不如人間,你回台灣可以給你表哥一個驚喜啊!”琳達撒嬌道:“可我更不願意離開你,也不願意離開董姐姐。”鄭成功安慰道:“我們還會見麵的。”琳達憂心忡忡低聲道:“我知道,不久你就會攻打台灣,你要和我在戰火和硝煙裏重逢嗎?”鄭成功正色道:“琳達,我將要發動的是一場正義的戰爭,沒有這場戰爭,台灣就不會有永久的和平。我總不能帶著你去打你的表哥吧。”這時,琳達哭了,哭得很傷心:“國姓爺,你非得把我踢開不可嗎?我不纏著你,我和姐姐在一起還不行嗎?”說著,琳達緊緊抱住董嫻的胳膊,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董嫻癡癡地看著鄭成功和琳達,神情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