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成功道:“是你先斷絕親情,出賣我鄭家軍,今日如不除你,我鄭成功日後無法治軍。泰兄請上路吧,父親那邊我自然會去交代清楚。”
鄭泰惡狠狠地吼道:“鄭成功,我和你拚了!”
鄭泰舉劍向鄭成功撲去,眾人都猝不及防。
馬信拔劍阻攔,被鄭泰一腳踹翻,他伸手向鄭成功肩膀抓去。
陳永華挺劍而上,鄭泰連忙躲閃,陳永華趁勢將鄭成功推開。鄭泰已經伸出去的臂膀一揮將驚呆了的董嫻卡在胳膊裏。眾人持劍而上,鄭泰挾持著董嫻步步後退。鄭泰倚在柱子上,嚷道:“都給我退回去,要不然我就殺了她!”馬信、楊旭等將領一時猶豫都不敢上前。這時,董嫻大喊:“國姓爺,不要管我,快殺了鄭泰!”鄭泰的劍反勾過來頂著董嫻:“你給我閉嘴!”
董嫻忽然抓住鄭泰的利刃猛然朝自己的身體裏刺了進去。鄭成功大驚!眾人大驚!一把長劍已將董嫻和鄭泰一前一後釘在了柱子┥稀…
鄭成功一個箭步搶上去,他拔出長劍。
一股鮮血噴出來,董嫻倒在了鄭成功的懷裏。
鄭成功摟住董嫻,他拚命地喊叫道:“夫人!夫人!”
鄭泰掙紮著拾起地上的劍:“好,好,我自行了斷!”說罷,他揮劍割斷脖子,仰麵倒下。
5
這日下午,廈門萬石岩山洞內,董嫻躺在床上,隱元大師正為她查看傷情。鄭成功、陳永華、楊旭、馬信等人圍坐在一旁。隱元大師從身邊取出葫蘆,他將數滴聖水點入董嫻的口中,董嫻的嘴唇微微動了動,隱元大師見狀長舒了一口氣。
鄭成功在一旁焦急地問道:“大師,董嫻她……”
隱元大師道:“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但這一劍從腹腔穿過可是元氣全瀉啊!日後如果不加緊調養,身體恐怕難以完全複原。”
馬信自責地道:“國姓爺,都怪我,連個鄭泰都沒有擋住。”
陳永華也說道:“我應該承擔責任。在這之前我已經同他鄭泰交過手,知道他功夫不淺,可還是大意了。”
鄭成功擺手道:“你們都不要自責了,今日的變故誰也沒有料到,鄭泰這家夥城府太深了,他竟然身藏武功!”
楊旭憤然道:“這種人,什麼功夫都救不了他的狗命!”
鄭成功揮揮手道:“時候不早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我想在這兒陪陪夫人。”
眾人領命退下。
燭光下,鄭成功緊緊握住董嫻的手,他將董嫻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
董嫻也受到了感染,她努力睜開眼睛,眼角溢出兩行熱淚……
6
黃昏,鄭成功走出萬石岩山洞,隱元大師也跟了出來。
鄭成功痛苦地道:“大師,今日我逼鄭泰自行了斷,血濺鄭家門廳,夫人又受重傷,我這樣做是不是太血腥了?”
隱元大師道:“國姓爺不必自責,鄭泰完全是咎由自取,而夫人舍身救你身負重傷,可歌可泣。這一正一反,一傷一亡都是天意。”
鄭成功道:“本來我一直在給鄭泰機會,想讓他將侵吞的庫銀還回來,這樣也好有理由免他一死,誰想他竟然欺騙我父親,妄圖銀盆淨身逃脫罪責!”
隱元大師道:“國姓爺不必為這件事多想了,鄭泰雖是鄭家人,但居功自傲,為所欲為,吞噬庫銀,罪大惡極,理應遭到誅殺。隻是今日國姓爺應該做到更加徹底才對。”
鄭成功眼裏露出了誠懇的眼神:“望大師指點。”
隱元大師道:“今天雖然除了鄭泰,但鄭芝魁還在,他一定會對自己的處境焦慮不安,也許,他會做出什麼危險的舉動。”
鄭成功道:“鄭芝魁現在很難成氣候。他的任何冒險隻能把自己更進一步推向滅亡之路。可是大師,我心中有所顧慮。”
隱元大師問道:“什麼顧慮?”
鄭成功道:“我自從接替父親統領鄭家軍以來,懲處無數有罪之人。可每次殺人之後,我都心存悔意,我總是懷疑自己是不是心太狠了。”
隱元大師道:“國姓爺不應該懷疑自己的行為,你雖然殺人無數,但誅滅惡賊等於拯救了善良生靈。國姓爺不必體味什麼血腥,而應該在血光之中堅定成就大業的雄心。我以前的一句忠告,想必國姓爺不會忘了吧,無情無義,方能大慈大悲!”
鄭成功茫然道:“上天會理解我的行為嗎?”
隱元大師道:“國姓爺,你抬起頭來!”
鄭成功抬起頭,隻見遠處又出現了天崩地裂的霞光彩雲。
隱元大師道:“這神奇的景象實際是上天的表情,蒼天已經在肯定你的行為,你還猶豫什麼呢?”
7
這天傍晚,廈門上空忽然陰雲密布,雷電交加,大雨傾盆而下。鄭成功書房裏側的大梁上,無數條綢布從梁頂垂下。綢布上寫滿了人名,其中姓鄭的最多,顯然,這是鄭成功的殺人記錄。剛從萬石岩山洞回來的鄭成功手拿毛筆正欲在一幅綢布上寫上“鄭泰”二字,此時,鄭芝魁進來了,閃電光亮之中,他的臉色慘白。鄭成功道:“三叔來的真是時候。”鄭芝魁憤怒地道:“是呀,我鄭芝魁今晚是來請死的!”鄭成功指著懸掛在書房裏的綢布冷冷說道:“三叔想效仿這上麵的人嗎?”
鄭芝魁道:“我今天是為鄭泰的死來向你討個說法的。”
鄭成功道:“鄭泰之死罪有應得,隻是我今天下手不狠,沒有將鄭泰的餘黨鏟除幹淨,否則三叔也沒有機會來替鄭泰鳴冤叫屈了。”
鄭芝魁吼道:“鄭成功,今天你不給我個說法,恐怕難給列祖列宗交代清楚吧!”
鄭成功道:“人們會理解我所做的一切,至於列祖列宗嘛,三叔是不是有興趣替我向他們解釋去?”
鄭芝魁聞言頓時周身汗毛直豎,滿麵驚恐,他強裝鎮靜道:“森兒,你,你想把我怎麼樣?”
鄭成功聞言哈哈大笑:“三叔也有害怕的時候?我現在還不想把你怎麼樣,你既然趕得巧,我正好讓你看看死在我鄭成功刀下的都是什麼惡人!”鄭成功說畢,將懸掛綢布條的繩索扯住一抖,頓時,寫滿人名的綢布條鋪天蓋地壓下來,壓在鄭芝魁身上,鄭芝魁渾身上下直打哆嗦。他大怒道:“鄭成功,你,你太殘暴了!你看看,你冤殺了多少人,其中有多少是你的親人!你死後必定是惡鬼纏身!”
鄭成功平靜地道:“三叔,我活著都沒怕惡人,死後還在乎什麼惡鬼嗎?”鄭芝魁用衣袖擦眼淚:“泰兒從小和你情同手足,今天竟慘遭毒手,他死得真冤啊!”說著,他跪在白色大綢布前,淒聲嚎道:“你們死得冤啊!”
鄭成功拽起鄭芝魁,憤怒地指著一個個名字,念道:“隆武三年七月,宣毅鎮鄭田臨陣退卻、棄守潮州,該不該殺?”
鄭芝魁隻好點頭:“該,該。”
鄭成功又念道:“隆武三年八月,義勇伯鄭疆欺上瞞下、擅殺大臣,該不該殺?”
鄭芝魁緊張地道:“該殺!”
鄭成功再念道:“隆武四年二月,堂叔鄭聯糾集叛黨、謀害本藩,該不該殺?”此時,鄭芝魁神色慌張地道:“該……殺。”
“永曆元年四月,堂叔鄭芝莞竟然幫助清兵攻取廈門。該不該殺?”
此時,鄭芝魁已講不出話來。
鄭成功掃了鄭芝魁一眼,繼續念道:“永曆四年五月,五叔鄭芝林私斂軍餉,臨陣脫逃,該不該殺?”
鄭芝魁跪在地上渾身直打哆嗦。
鄭成功又念道:“永曆七年六月,堂兄鄭天佑強奸民女、販賣軍糧,該不該殺?”
鄭芝魁絕望著點頭:“該殺,該殺,都該殺!森兒,我就想知道你什麼時候殺我?”
鄭成功兩眼瞪著鄭芝魁:“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8
黃昏,台灣海峽海麵停泊著赫克托號戰艦。甲板上,琳達望著漸漸西沉的落日難過地流下了眼淚。此時,在遠處盯著她的樊德朗趕忙走上前來。樊德朗掏出白色的手絹遞給琳達:“琳達小姐,這是你看見的最後一個落日了,請把眼淚留給黑夜吧,今晚將是你生命中的最後一個夜晚。”琳達怒視樊德朗道:“你離我遠一點!”樊德朗道:“今天,我們兩個在同一艘船上,我離你遠不了。明天就不同了,明天,你將長眠在冰冷的海底。”
琳達憤怒地道:“你身為荷蘭王國的海軍軍官,竟敢做這樣的事情,我真為你感到羞恥!”
樊德朗不為所動,表情漠然地道:“琳達小姐,你和你的表哥對我做的評價竟然一字不差,到底是兄妹啊。我告訴你,我不會對我的行為產生任何羞恥感,相反,我認為我的行為很高尚。至少和你表哥,和你的中國情人鄭成功相比,我的行為比他們高尚得多!”
琳達鄙視地道:“我表哥是有教養的紳士,我的情人是有情有義的中國將軍!”
樊德朗道:“如果揆一還能算個紳士的話,我樊德朗簡直就是他媽的聖人了。我告訴你,琳達,你表哥是背信棄義、內心肮髒的小人,為了他的所謂的成就,他可以把你轉讓給不同的男人。他竟然用你來欺騙我的感情!”
琳達斥責道:“沒人欺騙你,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那一切僅僅是你自作多情的想象!”
發泄了一通之後,樊德朗心平氣和道:“你也許不知道,我和你的愛情本來就是一場交易,我的特混艦隊駐守台灣,而你這個人從此就屬於我樊德朗。如果這是場公平的、遵守諾言的交易,我不會計較你表哥的心靈如何肮髒,因為我愛的不是你表哥,而是你,可愛的琳達。但我被他像小醜一樣地耍了,我如果再忍氣吞聲,那將辱沒我作為一個軍人的尊嚴。”
琳達正色道:“不許你汙蔑我表哥,他才是荷蘭王國最優秀的軍人,他隻是想勸說你與他共同保衛台灣。”
樊德朗剛毅地道:“你是女人,理解不了男人的想法。我隻想告訴你,揆一是個沽名釣譽的政治騙子,他無限度地誇大所謂鄭成功的威脅,誇大所謂台灣的地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自己撈取政治資本。”說著,樊德朗點上香煙:“至於你的中國情人鄭成功嘛,你說他是什麼?哦,我想起來了,有情有義的中國將軍。可笑!我告訴你,鄭成功的膽量和他的船隊一樣弱小!他連跟我談判的勇氣都沒有,還說什麼對你的情義呢?這樣一個懦弱的對手,揆一先生硬是把他描述為荷蘭王國最強大的敵人,而東印度公司那些傻瓜們竟然相信你表哥的謊言。”
琳達不耐煩地道:“你的演說結束了沒有?我要去休息了!”
樊德朗此刻也不耐煩了,他點頭說道:“隨便吧,明天這個時候你已經聽不見我的演說了。在明天日出之時,鄭成功如果不出現在我的甲板上,那他很可能連你的屍體也見不到了。”沒等他說完,琳達扭頭而去,離開甲板,離開了這個自作多情的家夥。
赫克托號戰艦的船艙內,隻有幾盞微弱的燈光。琳達剛剛走進船艙,一條黑影在她麵前一閃。琳達正要叫喊,她的嘴被捂住了。琳達定神一看,隻見眼前站立的是陳永華。琳達驚喜地低聲叫道:“陳參軍!”
陳永華壓低聲音告訴琳達道:“明天國姓爺會來和樊德朗談判。”
琳達連忙搖頭:“不能來呀,樊德朗已經變成一隻瘋狗了,國姓爺來赫克托號會很危險的。”陳永華低聲道:“琳達,我們會考慮周全的,你放心。”說著,陳永華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紙包,琳達接過來打開,裏邊是紅色的藥粉。琳達不解地道:“這是?”
陳永華道:“你現在把這些藥粉喝下去,然後你就會死過去……”
琳達聞言連連擺手道:“不,不,我不要自殺,那樣我就再也見不到國姓爺了,那樣上帝也會懲罰我的。”
陳永華低聲道:“你不會真死的,等到明天夜晚來臨的時候你就會醒過來,那時你就在國姓爺身邊了。”
琳達搖搖頭道:“不,萬一我醒不過來呢?”
陳永華焦急地道:“琳達,這是我們丐幫的秘藥‘還魂散’,在我丐幫也僅僅是我陳永華一人有權使用,我今天是破例用它來救你的。”
琳達低聲哭泣道:“牧師告訴過我,死人是不能複活的,隻能升天。要吃,除非國姓爺和我一起吃!”
陳永華氣憤道:“琳達,你怎麼連我都不相信!”
琳達也生氣道:“實話告訴你吧,我隻相信國姓爺,我現在連我表哥都不相信了。再說,這麼大的事情,國姓爺總該寫封信讓你帶給我吧?”
陳永華道:“他哪有閑功夫寫情書?就算寫了,你能認識幾個中國字?這個藥是救你的惟一辦法,喝不喝隨你吧,我走了。”說著,他要離開船艙。琳達見狀,慌忙拉住陳永華,她猶豫一陣,幾滴眼淚快要湧出眼窩,無可奈何地對陳永華說道:“好吧,這藥我喝,可你一定要告訴國姓爺,要來救我啊,我可不想死!”
陳永華拍拍琳達的頭:“放心吧,傻丫頭,我陳永華做事是不會有閃失的!”
琳達當著陳永華的麵,閉著眼睛將藥粉倒進嘴裏,用一杯水服下。
9
台灣之夜,荷蘭人總督府揆一的房間,剛從荷蘭東印度公司歸來的描南實丁急匆匆地闖了進來,搖醒正在睡覺的揆一,連聲呼叫道:“總督閣下,總督閣下!”
揆一揉揉眼睛,見是描南實丁,他頓時來了精神:“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描南實丁道:“我連夜乘快船趕回來的。”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封文書交給揆一:“這是東印度公司免去樊德朗特混艦隊司令職務的文書。”揆一一邊興奮地展開文書瀏覽,一邊道:“好,中校先生,你為台灣立了大功!”
描南實丁充滿憂慮道:“隻要琳達安然無恙就好了。”揆一忽然想起什麼問道:“中校先生,今天幾號?”描南實丁道:“今天是一六六一年二月五日。”揆一聞言一下子坐了起來,他趕忙穿衣服,口裏說道:“今天日出是樊德朗約定鄭成功談判的最後期限,鄭成功不會為琳達去和樊德朗談判的,我擔心樊德朗會對琳達下毒手。快,通知約克城號,立即起航開往金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