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埋隱線何斌巧施苦肉計吐(3 / 3)

過了數日,南京城外,鄭成功的大軍已密布四周。鄭家軍旗幟漫山遍野,高高飄揚。這日,鄭成功在楊旭、馬信等將領的陪同下,率軍策馬逼近南京城下。抬頭望,隻見南京破損的城頭上,除了幾竿飄搖的清軍旗幟外,幾乎看不見守軍。馬信揮鞭指著南京城道:“國姓爺,南京城的防衛幾乎崩潰,此時不攻城更待何時?”

鄭成功道:“天下皆知我國姓軍是仁義之師,既然已經作了承諾,我們就要遵守。”

楊旭勸告道:“我真怕國姓爺的仁慈用錯了地方。”

鄭成功聞言不悅道:“你休得胡言!”此時,鄭成功跳下馬,充滿感情地環視南京城,他對眾將道:“我是在南京的國子監明白了做人的道理,明白了精忠報國的大義,我對南京的百姓,對南京的街巷都有抹不去的深情,我怎能再讓炮火摧毀這個六朝古都?怎能讓無辜的百姓慘遭滅頂之災?”

楊旭又勸道:“可我們麵對的是清兵啊!”

鄭成功毅然決然揮手:“不要再說了,我決心已定,我要給南京一個和平的機會!”

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黃炎的聲音:“南京不就是給了國姓爺一個柳圓圓嗎?可你花了五千兩黃金呀!”鄭成功轉身,黃炎已經站在了他麵前。

鄭成功不客氣地道:“黃義士,我此時不需要你!”

黃炎譏笑道:“國姓爺在南京已經做了一次賠本的買賣,還要再做第二次嗎?”

馬信在一旁氣憤道:“黃炎,打不打南京是國姓爺說了算,你插什麼嘴?”

黃炎冷言冷語道:“不就是因為柳圓圓在南京嗎?國姓爺難道把一個女人的生死看得比一座城池都重要嗎?”

鄭成功戳穿他道:“你不在意柳圓圓的生死嗎?你難道連自己在後背上刺的字也忘了?”

黃炎“刷”的一下撕開後背衣服,露出了“大明”、“圓圓”四個字。他大聲對鄭成功道:“國姓爺看清楚了,是大明在前,圓圓在後!”

鄭成功看了他背上的字搖搖頭:“黃炎,我以前隻覺得你不是個英雄,我現在才發現你是個無情無義的小人,你連起碼的仁慈之心都沒有!”

黃炎輕蔑地道:“國姓爺錯了!無情無義方能大慈大悲!”

鄭成功氣憤地道:“哼,狗屁道理!說罷,他跨上戰馬,帶領眾將巡視各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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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台灣高山族一個山洞內,何斌帶著一夥挑夫進來。郭懷一拄著拐杖迎了出來,他一把摟住何斌,激動地道:“國姓爺讓人捎信給我了,原來你就是鄭大將軍留在台灣的人呀,以前冤枉你了,何先生,我對不起你!”何斌道:“郭將軍,你們以前要是對我好,恐怕我早就被荷蘭人殺了。我聽說你們很困難,專門給你們送糧食來了。郭將軍受苦了!”郭懷一搖搖頭內疚地道:“我受點苦算什麼?都是因為我,連累了所有人。”這時,正在洞內煎藥的凱茵聞聲走過來,對郭懷一道:“將軍不必自責,我們都是心甘情願跟隨將軍反抗紅毛鬼的,起義失利,責任不應該由將軍一人承擔。”何斌道:“我們都沒有國姓爺站得高,看得遠,等國姓爺的大軍到了台灣,我們就可以裏應外合殺下山去,叫紅毛鬼償還血債!”郭懷一見何斌如此說,興奮不已,忙問道:“國姓爺什麼時候會來攻打台灣?”何斌道:“我這次來就是要告訴大家好消息的,國姓爺已經揮師北伐,現在已將南京城團團圍住,不日就會攻克南京,占領江南半壁江山。”郭懷一聽罷萬分驚喜,道;“真是太好了,國姓爺說過,一旦北伐告捷,就要揮師東征,收複台灣。”凱茵也在一旁鼓掌道:“到時我們簞食壺漿,以迎王師。”這時,郭懷一忽然陷於沉思,臉色嚴峻起來,他走過去拉住何斌的手,說道:“何先生,那些可以登陸的地方,現在都在荷蘭人的炮火覆蓋之下,如果鄭將軍率領水師強行登陸,會有重大傷亡,我們要設法為國姓爺做打算啊!”何斌不假思索地道:“這一點我早想到了,還有一條港路!”郭懷一道:“那個港可是鹿耳門?”

何斌笑著點點頭。

郭懷一又擔憂地道:“鹿耳門雖然荷蘭軍疏於防範,但那個港口處處是激流淺灘,大船望而卻步,不能進來。”何斌一笑,坦然道:“古人雲,兵行險地,出奇製勝。我已經繪製了那一帶的海圖,上次去廈門談判時就交給了國姓爺,我準備最近再好好測量一下鹿耳門的潮位,確保萬無一失。”凱茵搶過話頭對郭懷一道:“現在需要我們要做哪些事情?”

郭懷一道:“我們目前要抓緊做好準備策動漢人和山民的工作,以便配合大軍登陸。何先生一旦取得鹿耳門的第一手資料,可立即送來給我,過幾天我就會去大陸見國姓爺。”

何斌點頭道:“好。”一聲未了,兩雙大手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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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次在海上會見鄭成功後,台灣荷蘭總督揆一總覺得心潮難平,寢食難安。他對鄭成功所說要率水師奪回台灣的話,尤其銘刻在心。為了維護荷蘭在台灣的利益,他決定要加強台灣的防務。這一日,揆一在總督府會議廳攤開地圖,看著看著,皺起了眉頭。此時,描南實丁匆匆走了進來:

“報告總督大人,鄭成功已率兵打入長江,包圍南京了。”

揆一回身道:“我也剛剛得到這個消息。”揆一沉思著走來走去,對描南實丁道:“中校先生,你知道鄭成功為什麼要北伐?”

描南實丁不假思索地道:“鄭成功和滿清是仇人,他還是明朝的國姓爺,他的父親鄭芝龍還被扣押在北方,他想營救父親,恢複明朝。”

揆一聞言大笑:“絕不僅僅是這個原因。”

描南實丁不解地道:“難道鄭成功有野心為了自己當皇帝?”

揆一道:“不,更不是。鄭成功是目前中國最有商業頭腦的政治家,他雖然不可能當上中國的皇帝,但他知道通洋裕國,這種人哪怕占據個小島就會威脅到我們荷蘭王國的利益。”

描南實丁更不懂地道:“什麼通洋裕國?”

揆一打了個手勢,道:“用我們的語言來描述,就是發展海上貿易來使國家富強起來。”

描南實丁聞言一愣:“啊,他這個東方人,怎麼會跟我們歐洲人一樣看重貿易?”

揆一道:“你不要小看居住在福建、廣東沿海一帶的中國人。他們的商業頭腦、航海技術一點都不比我們歐洲人差。你看鄭成功跟我們所進行的貿易就可以想像,他如果是中國的最高統治者,那麼海上霸王就不是我們荷蘭,而是中國。”

描南實丁露出恐懼的神色,道:“有這麼可怕嗎?”

揆一道:“可悲的是,明朝是個隻重農業的朝廷,取而代之的清朝,是個遊牧部落建立起來的政權,更是重農、輕商,嚴厲實行海禁,這就跟鄭成功所代表的海商集團產生了根本的利害衝突。”

描南實丁困惑地道:“這就是鄭成功發動北伐的原因?”

揆一道:“我們是局外人,也許不能真正看透中國的情況。”

描南實丁走上前,真誠地說道:“不,總督閣下的分析讓我很服氣,我想就連鄭成功自己也不會意識到這一層的含義吧?”

揆一充滿自信地道:“我又學會了中國的一句古話,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但願他能夠攻下南京。”

描南實丁又陷入困惑地道:“你希望對手的軍事實力更加強大嗎?”

揆一點撥道:“他一旦占領南京,戰略重點就會向北轉移了。他沒有力量也沒有時間顧及台灣了。”

此時,描南實丁佩服得五體投地,他由衷地讚揚道:“總督閣下的見解更是高人一籌!”

他們的對話充滿了哲理和政治色彩,雙方都感到愉悅。然而接下來揆一卻陷入沉思,他來回在會議廳裏踱步,忽然停住腳步,充滿擔憂地對描南實丁說道:“不過我有個預感,鄭成功此次北伐雖然十分順利,但畢竟後勁不足,可能會失敗而歸。而這個結果,又是我最不願意見到的。”

13

寧古塔的鄭芝龍寓所被夜幕籠罩著。一陣陣北風呼嘯,看守鄭芝龍寓所的兩個清兵正躲在門洞裏取暖。此時楊旭從黑暗中閃出,他縱身一跳躍過圍牆,快速溜進鄭芝龍的房間,使正在讀書的鄭芝龍嚇了一跳。鄭芝龍扶案站起,急問道:“誰?”楊旭揭下蒙在臉上的黑布,跪在鄭芝龍麵前。“大將軍受驚了,請大將軍恕罪!”“楊旭?”鄭芝龍喜憂交加,忙上前扶起楊旭:“你怎麼敢來闖寧古塔?”楊旭道:“我剛剛從南京趕來,國姓爺讓末將給大將軍捎來好消息。”

鄭芝龍急問:“什麼消息?”楊旭稟道:“國姓爺已經揮師北伐,現已將南京城團團圍住,不久就可殺向北方,國姓爺的大軍勢如破竹。在這種形勢下,清廷不敢奈何大將軍!”鄭芝龍驚訝地道:“什麼,森兒已入據長江,兵圍南京了?”楊旭道:“是呀,國姓爺入據長江,江南震動,數十個州縣聞風而降!”鄭芝龍麵露喜色道:“哦,怪不得近日滿清軍隊對我寓所增布崗哨!”楊旭道:“一旦我軍攻占南京,克複北京就有指望啦!”

鄭芝龍擔憂地道:“隻怕森兒孤軍奮戰,難敵滿清。”楊旭寬慰道:“大將軍不必擔心,國姓爺北伐之前,已派人聯絡孫可望、李定國兩位大將軍調集滇、黔、粵、楚之師,殺出洞庭,會師江南,以分散滿清之勢。國姓爺命我前來稟告大將軍,再忍耐一些日子,待攻下南京之後,再設法營救你們。”鄭芝龍道:“兵貴神速,南京應當急攻!”鄭芝龍說著斟了兩盅茶,遞一盅與楊旭。楊旭道:“國姓爺準備圍困南京十五天,我就是抽這個空飛馬趕來。”鄭芝龍奇怪地問道:“森兒為何圍而不攻?”楊旭道:“守城滿清總督派人與國姓爺約定,圍城十五日之後,他們便開門投降。”鄭芝龍急問道:“森兒答應他了嗎?”楊旭據實稟告道:“國姓爺懷仁厚之心,答應了他們的請求。”鄭芝龍聞言,猛然抓起麵前的紫砂壺擲於地上,連聲呼道:“愚蠢呀!愚蠢!”楊旭見狀大驚,雙膝跪地道:“大將軍……”鄭芝龍長歎一聲:“唉,此乃婦人之仁,我兒中了滿清人的緩兵之計了!”楊旭道:“國姓爺不聽諸位將領勸告,定要等到十五日之後再攻。”鄭芝龍道:“知子者,莫若其父。我早就看出森兒他仁有餘,勇不足,遲早會誤大事。不幸被我言中啦!”

楊旭道:“大將軍,卑職立即快馬趕回南京,向國姓爺轉告!”

鄭芝龍淚水奪眶而出:“來不及了。大事去矣,大事去矣!”楊旭聞言驚呆,半時說不出話來。

屋外,北風呼嘯,響起樹枝折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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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晚,鄭泰、黑三與幾個商人正在廈門酒館內喝酒,鄭芝魁走了進來。鄭泰看見鄭芝魁,忙將他拉著入座。黑三給鄭芝魁斟上酒:“定遠侯辛苦了,坐下來喝杯酒吧!”鄭芝魁連忙推開:“這可不敢,我有軍務在身,萬一貪杯誤事可是要掉腦袋的!”黑三道:“國姓爺已經揮師江南了,清廷哪裏顧得上偷襲廈門?”鄭泰在一旁也說道:“諒他們也不敢!”一個商人高興地說:“等國姓爺一攻下南京,我們就可以堂而皇之在南京開設分行了,北路的貨源就可以集中到南京來了。”另一個商人附和道:“若杭州、蘇州能占領的話,我們在那裏的商行就可以公開了,再也不用像做賊一樣偷偷摸摸做生意。”鄭芝魁道:“賢侄,你還記得吧,以前我們為了販運貨物,得收買多少官員,打通多少關節,花去多少冤枉錢。要是這些錢省下來,我們贏利就能翻好幾番。”鄭泰道:“國姓爺確實是個高深莫測的帥才。”此時,黑三舉起杯道:“定遠侯,就喝一杯吧,來,我們為國姓爺北伐節節勝利幹一杯!”鄭芝魁經不住別人勸說,遂舉起酒杯道:“幹!”他們三人與幾個商人同時舉起杯來。忽然,門外一匹快馬飛馳而來,馬背上的騎手一邊喊著,一邊跳下馬背,跑進酒館,口中連呼道:“鄭將軍,捷報,捷報!”鄭泰興奮地問:“國姓爺打到哪裏了?”騎手道:“已經圍住南京了。”鄭泰喜道:“啊,圍住南京了?圍了多久了?”騎手道:“圍了十來天了,開始圍城時我就連夜狂奔往回趕,給鄭將軍報信。”鄭泰問道:“南京城防堅固,難以攻破嗎?”騎手道:“不,國姓爺答應守城的滿清韃子,十五天若不投降,再攻城。”鄭泰驚訝地道:“什麼?”

鄭芝魁以手擊額:“這下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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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蒼茫的廈門碼頭上,陳永華與一個將領在巡視。那位將領道:“國姓爺此次留咱們鎮守廈門,我戰戰兢兢,惟恐有閃失。”陳永華笑了笑:“前番廈門失守,都是國姓爺過於寬厚,任用鄭芝魁所致。”正說著,鄭泰趕來,口中連呼道:“陳參軍,陳參軍!剛才前線來了捷報!”陳永華見了鄭泰,興奮地問道:“國姓爺打到哪裏了?”鄭泰喜道:“國姓爺已經圍住南京了!”陳永華一愣:“圍住南京?”鄭泰道:“守城清將請求暫時不要攻城,圍城十五日之後,他便開門投降。”

陳永華聞言急問道:“國姓爺答應了?”

鄭泰點點頭。陳永華大驚失色,低聲地對鄭泰說道:“鄭將軍,在下要即刻趕往南京,勸國姓爺速戰速決,廈門由你獨守了!”

鄭泰拍拍陳永華的肩膀:“一路小心,廈門這邊我會加固城防,確保萬無一失!”

就在此時,江南驛道上,福建總督李率泰帶領的清兵正沿著驛道迅速北上。馬得功縱馬來到李率泰麵前,稟告道:“總督大人,前麵就是揚州了,天亮之前我們一定能趕到南京。”李率泰在馬上探身問道:“其他各路兵馬呢?”馬得功回稟道:“江南總督朗進佐使了個緩兵之計,川陝總督蘇全綱、直隸總督傅承祥明天都能率鐵騎趕到南京城下,對鄭成功進行合圍,這回鄭成功是死定了!”李率泰聞言歡愉道:“好,給我快馬加鞭趕往南京,我要搶在他們前麵擊潰鄭成功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