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製荷夷鄭藩主頒布禁船令(2 / 3)

鄭成功和陳永華聞言,麵麵相覷。

7

福州,清總督府庭院裏,李率泰設宴為葉成海接風洗塵。

李率泰端起酒杯道:“來,我敬大學士一杯。”葉成海舉杯道:“老夫每次前來福建都得到李大人的盛情款待,真是過意不去啊!”李率泰道:“大學士為我天朝安定不辭辛勞,在下佩服之極。”這時,馬得功插話道:“大學士對鄭家一往情深,末將也是佩服之極呀。”葉成海聞言有些不快:“請馬將軍不要拐彎抹角,有話直說了吧!”馬得功看了李率泰一眼,李率泰低頭沒有搭理。馬得功道:“在下真不明白,大學士為何對鄭家花這麼大的苦心?”葉成海回答道:“鄭家擁有我大清盼望以久的強大水師,他們世代苦心經營,已將廈門打造成一艘不沉的戰船。”馬得功道:“沒有大學士三番五次折騰,我馬得功早就把這艘戰船踏沉到台灣海峽裏去了。”葉成海道:“我相信將軍鐵騎的威力,可是沒有一個像鄭家水師那樣強大的艦隊,我大清能夠收複被荷蘭人占據的台灣嗎?”李率泰道:“原來大學士心裏牽掛著台灣呀,我不知道攝政王多爾袞明白大人的心思嗎?”葉成海臉一沉:“什麼意思?”李率泰道:“招撫鄭成功,朝廷必然要滿足他一些條件,比如我李率泰回家種地,他鄭成功來做福建總督。可拿個福建的管轄權去換個區區台灣,想必隻是大學士的一廂情願吧?”葉成海道:“台灣是座寶島啊!”李率泰笑了:“大學士知道攝政王心中的台灣是什麼樣子嗎?”葉成海聞言一愣,道:“什麼樣?”李率泰道:“在攝政王心中,台灣是個鳥不語,花不香,男無義,女無情的蠻荒之地,豈能和我富饒的八閩相提並論?”葉成海固執地道:“皇上總有一天會明白台灣的重要價值的。”李率泰又一次舉杯:“別光顧鬥嘴皮子了,我們喝酒!”葉成海和李率泰、馬得功幹杯。李率泰幹完杯,又道:“雖說大學士一片誠心,但我擔心鄭成功依然不會領你的情啊!”馬得功也問道:“大學士這次又有什麼新招對付鄭成功?”葉成海道:“老夫能有什麼招數,此次無非是以六字三條妙計降伏鄭成功。”馬得功不懂葉成海話中的意思,忙問道:“哪三條妙計?”葉成海道:“第一,削發。”李率泰道:“歸順大清,你我不都削發了嗎?”葉成海道:“是呀,你想想,鄭成功能與其父鄭芝龍一刀兩斷,聚眾與我大清對抗十餘年,綜觀其要領,他正是以堅守氣節來蠱惑人心,依老夫看,要降服此人,最重要的關鍵就是要奪其誌,泄其氣,讓他如斷脊之虎。”李率泰追問道:“何能奪其誌,泄其氣?”葉成海道:“逼他削發!我朝能以少勝多,一統中原,奧妙全在削發兩字!別看幾根頭發,事關定國安邦大計呀!既然能削發,他就必定學會從內心認識到我大清的強盛,必定懂得從內心唾棄腐朽的南明。”李率泰忽有所悟道:“大學士如此一點撥,卑職稍有所悟,那麼,第二條妙計呢?”葉成海道:“海禁。”李率泰問道:“如何實行海禁?”葉成海胸有成竹道:“鄭成功一旦歸順,就決不允許他再做通洋貿易,如此方能斷其財源。氣節一喪,財源一斷,鄭成功就如失水蛟龍,根本不足為患。”李率泰又問道:“那第三呢?”葉成海神態自若地道:“鄭成功自命熟讀詩書,通曉人倫禮儀,老夫此次帶著鄭成功的胞弟鄭渡前往廈門,臨行之前,以親情來逼鄭成功歸順朝廷。”李率泰接過他的話道:“如此一來,鄭成功若還不降我大清,我倒要看看他有何顏麵以對天下!”馬得功道:“我是一介武夫,不懂謀略之道,我看我們早晚還是得和鄭成功用刀槍解決問題。”李率泰道:“大學士雖有妙計,可在下還是為大學士的性命擔憂啊。”葉成海道:“鄭成功雖為海盜,卻也實實在在讀過幾年書,我認為他還是應該懂道理的。”李率泰恐嚇道:“大學士不要忘了,當年鄭成功棄筆從戎,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葉成海聽罷,“嘿嘿”連聲,默然不語。

8

從萬山岩回來,鄭成功和琳達回到府中,董嫻出來相迎,臉上洋溢著歡樂的色彩,說道:“夫君回來了。”琳達親熱地撲上去,喊道:“姐姐。”此刻,鄭成功倒有些不自在,囁嚅道:“夫人,我……我們回來了。”董嫻將琳達頭上的草葉摘下:“我把水都給你們熱好了,去洗洗澡吧。”董嫻擁著琳達,轉身來到浴室,她拉開浴室門,裏邊飄出陣陣熱氣。琳達高興地親了親董嫻:“我身上都是汗,真想好好洗洗,謝謝姐姐。”說著,琳達進了浴室,此時,鄭成功卻有些不知所措。董嫻催促鄭成功道:“夫君,快去呀。”鄭成功道:“夫人,是不是我昨夜未歸,你生氣了?”董嫻平靜地笑笑:“夫君想哪兒去了,這是婆婆教我的,她說在日本國都是這樣的。怎麼?夫君不喜歡嗎?”鄭成功這才點頭:“好,就遵照我母親的風俗。”說著,他走進浴室,董嫻愣了一會,關上了門。浴室中,冒著水蒸汽的大木桶裏,琳達將頭依偎在鄭成功肩頭。而鄭成功則愣愣地發呆。琳達用水潑他的臉,鄭成功一個激靈。琳達道:“親愛的,你為什麼發呆?”

鄭成功有些後悔地道:“我過去對我夫人太不好了,有一次還把她打得遍體鱗傷。”琳達驚訝道:“什麼?你一個大英雄,還打女人?你,你不會也打我吧。”鄭成功道:“我再也不會打女人了。那不是我應該做的。我對不起夫人。你不知道,她是一個多好的人,就是我們中國人最理想的那種賢妻良母。”琳達聞言興高采烈地道:“那我們就一起對她好!”

過了一會兒,鄭成功和琳達洗浴出來,董嫻張羅著全家一起吃飯。大家熱熱鬧鬧地坐下,琳達正巧坐在鄭經身旁。鄭經奇怪地打量著琳達,然後噘著嘴衝董嫻喊:“阿媽,我不要坐這兒,我不要坐這兒。”董嫻問鄭經道:“經兒,你怎麼了?”鄭經指著琳達嘟嚕道:“她,她是個鬼!”鄭成功板著臉訓斥鄭經說:“經兒,你瞎說什麼?”

鄭經滿臉委屈申辯道:“她,她是像鬼呀,你看她的眼睛是藍色的,你看她的鼻子那麼高……”鄭成功罵道:“胡說。你的書是怎麼讀的?這麼沒有禮貌!”此時,琳達也覺得有些尷尬,她忙向鄭經解釋:“經兒,我不是鬼,我是荷蘭人,我們的眼睛和鼻子和你們中國人的不一樣。”董嫻忙向琳達表示歉意:“琳達小姐,經兒年幼無知,請你多多原諒。”琳達說道:“姐姐話說哪兒去了,別說小孩子了,在台灣,當地人全叫我們紅毛鬼。”

這時,陳永華匆匆趕來。陳永華上前稟告道:“國姓爺,滿清大學士葉成海想來廈門與你和談,已在福州等候多日,要不要準許他過來?”鄭成功放下筷子:“就是那個當年騙父親去福州的葉成海?”陳永華道:“是的,就是當年從我們刀下逃脫的那個葉成海。”鄭成功將飯碗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大怒道:“他葉成海吃了狗膽了,竟敢來遊說我降清,既然送上門來了,我不殺他反倒對不起他了。陳參軍!”陳永華應道:“在!”鄭成功命令道:“你速速召集眾將去議事廳,我們商量一下如何收拾葉成海!”

琳達和董嫻麵麵相覷。

9

當天下午,鄭成功府議事廳內,氣氛異常肅穆。鄭成功正與眾將商議如何處理滿清朝廷大學士葉成海的事。

陳永華建議道:“我看可以讓葉成海先來廈門,摸清虛實再殺他也不晚。”

楊旭不同意道:“國姓爺,根本就不能讓葉成海踏上廈門島,你們想想,一旦滿清使者渡海過來,國姓爺與清廷和談的消息立即會天下皆知,動搖廈門的軍心民心還不算,國姓爺的英名將毀於一旦!”

鄭芝魁反問楊旭道:“不把葉成海騙到廈門來我們怎麼殺他?”

馬信聞言憤憤地道:“國姓爺,我率鐵人軍殺奔福州,將葉成海、李率泰、馬得功一鍋全端了!”

鄭芝魁瞪了馬信一眼:“馬將軍,我知道你不惜以死報仇,可也別拿鐵人軍做陪葬呀,要知道,鐵人軍裏有不少人是我鄭芝魁的子弟兵。”

馬信苦笑道:“我知道,你還是不信任我。”

鄭成功見他們爭執不休,忙製止兩人道:“你們別爭了,當年我要是除了葉成海,父親絕不會淪落到如此境地。陳參軍,如果在福州通往廈門的途中除掉葉成海,你有多大把握?”

陳永華略一沉吟,道:“我有把握做到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鄭成功道:“好,楊將軍從水路接葉成海來廈門,由陳參軍在中途下手。”此時,正在給大家上茶的董嫻一直旁聽不言語,突然插話道:“國姓爺,不能殺葉成海!”

鄭成功扭過頭,奇怪地問董嫻道:“為什麼?”

董嫻道:“滿清朝廷派葉成海前來議和,對我們來說是一個機會。”

鄭芝魁譏諷道:“賢媳是想讓國姓爺抓住機會,趕緊投降,是吧?”

董嫻瞥了他一眼,還以顏色道:“三叔小瞧我董嫻了吧!”

鄭成功也奇怪地問道:“夫人,讓葉成海來廈門又不殺他,您想讓我真和他談判嗎?”

董嫻胸有成竹地道:“不和他真談,國姓爺難道就不能和他假談嗎?”

鄭成功驚詫道:“假談?”

董嫻點頭:“對,和葉成海假和談。現在父親和全家數十口人還被囚禁在北京,這次若斷然拒絕與滿清議和,父親和全家數十口人的生命恐怕就危在旦夕。再則,我們現在苦守金、廈兩島彈丸之地,與二十萬清兵處於膠著狀態,連征集糧餉都很困難,更談不上休養兵馬,擴充大軍,此時若與滿清議和,便可以休戰養兵。隻要我們保存實力,清廷也不敢拿父親怎樣。我們拖他個一年兩載,等兵馬強壯糧餉充足,到那個時候,我們隨時可以發兵北上。”董嫻一番充滿韜光隱晦深奧道理的話,語驚四座,所有人都聽愣了。鄭成功也不例外,他欣喜而激動地道:“董嫻啊,我怎麼覺得……你也不是個凡人?”

此時,董嫻臉紅了:“是不是,我說的太多了?”

鄭成功連忙搖頭道:“不,你提醒的好!”話語中充滿佩服和感激之情。

楊旭道:“夫人的主意倒是不錯,可我擔心如此一來,天下人會對國姓爺有所誤解呀!”

董嫻道:“天降大任於國姓爺,一點誤解,國姓爺的胸襟還是裝得下的吧。”

鄭成功讚許地望著董嫻,兩眼閃爍著光彩:“好,就按夫人的主意去辦。楊將軍,你立即起程去福州,迎接葉成海。”

10

福州,清總督府庭院裏,葉成海正和李率泰下圍棋。棋盤上,黑白子形勢大牙交錯,兩人沉默不語,隻顧喝茶,將目光傾注在棋盤上。葉成海久久不落子,突然將一粒白子投在一片黑棋之中。

李率泰得意地笑了:“大學士,我看你是想貿然打入我的陣中,試試我的應手啊!”

葉成海道:“鄭成功遲遲不回複,老夫真的想打入廈門。”

李率泰微微一笑:“依我看來,鄭成功是不敢接你去廈門議和了。”

葉成海一愣:“何以見得?”

李率泰道:“當年鄭成功不肯隨其父鄭芝龍歸順天朝,打的是忠孝不能兩全、移孝作忠的旗號,頗能蠱惑人心,召來一批散兵遊勇,來對抗我大清。如今他若接受議和,豈不是出爾反爾,落人以笑柄?那樣一來,他既不孝又不忠,還有臉麵對天下人嗎?”

葉成海道:“李大人說得雖有道理,可我想鄭成功不是尋常之人,隻要爭得合適的價碼,堵住天下人的嘴,這對他來說不是難事。何況,我這次還帶著鄭成功的胞弟鄭渡呢。”

這時,一名親兵來報:“大學士,鄭成功派部將楊旭前來迎接大學士去廈門。”

葉成海一愣:“哦,終於來了!”接著,他對李率泰道,“總督大人,這盤棋暫不下了,我們去下另一盤棋去。”李率泰笑著點頭。

11

翌日,廈門港口。葉成海在楊旭陪同下從船上下來。葉成海放眼望去,隻見懸掛“明”字大旗的戰船沿著碼頭擺成一列,幾乎望不到頭。船上士兵們一個個精神抖擻,持槍挺立,葉成海望著軍容雄壯的鄭家軍水師不禁有點膽寒。

這時,身著銀盔銀甲的鄭成功帶領眾將士迎了上來,他大步上前對葉成海抱拳施禮道:“葉大學士,久違了。”葉成海仔細打量著鄭成功,脫口說道:“國姓爺真是英雄氣度,可惜上次老夫未能與國姓爺相見。”

鄭成功笑笑:“上次如果見了麵,你還能活到今天嗎?”

葉成海和顏悅色地道:“老夫隻要能成就一番好事,也就死得其所啦。請鄭家二公子。”說著,麵容憔悴鄭渡在兩個清兵的看護下從船艙中走出。鄭成功望著同胞弟弟鄭渡,一下子愣住了。鄭渡向鄭成功直撲過去,口中喊道:“大哥!”鄭成功向鄭渡張開雙手:“二弟!”鄭渡跪在鄭成功麵前泣不成聲:“大哥,你要救救父親,救救全家啊!”鄭成功摟著鄭渡,臉上悲淚縱橫,問道:“父親好嗎?”鄭渡也涕泗橫流道:“他老人家想你,想家,想得頭發都全白了!”

碼頭上,站在一旁的楊旭等人不忍目睹。葉成海也受到感染,道:“國姓爺,老夫先行告退,你們兄弟相聚,說說貼心話吧。”

12

夜色籠罩的廈門,失去了白日的喧嘩,大街上,一些人家正在關門閉戶。鄭成功將鄭渡帶回府上客廳,兩人剛落座,董嫻帶著鄭經從內室迎了出來。鄭成功對鄭經說:“經兒,快來叫二叔。”鄭經打量著鄭渡,有些陌生,膽怯地叫道:“二叔。”鄭渡撫摸著鄭經的頭,道:“啊,好多年不見,經兒都長這麼高了!”董嫻向鄭渡道個萬福道:“二弟,父親和家人可好嗎?”鄭渡含淚道:“好,好,朝廷非常優待父親,封他為同安侯。父親天天都在思念著你們,說一定要回老家看看。”鄭經道:“那爺爺為何不跟你一起回來?”鄭渡強忍著眼淚,說道:“他老人家早已被軟禁起來,清兵不允許他邁出庭院半步!”董嫻將熱茶端上:“二弟別難過了,我們一直在想辦法搭救父親。”鄭渡雙手接過茶杯,置於案幾上,望著鄭成功擔心地道:“大哥,我真怕父親熬不到和你見麵的那一天呀!”鄭成功目光炯炯地盯著二弟,探問道:“你來時,父親可有什麼吩咐?”鄭渡苦笑道:“父親說,你要是不歸順天朝,在北京的一家人可都活不了了。他還說,你的心思難猜。父親讓我叮囑大哥,若真的答應歸順,你也要向朝廷提出在福建安置將士的條件。這樣,虎不離山,龍不離海,不怕受人牽製。父親也擔心朝廷會出爾反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