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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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媚的家裏鬧翻了天,申悅文在和她冷戰兩個月後,向她正式攤牌:離婚!
梅雨媚冷靜地看著申悅文,當申悅文說出“離婚”這兩個字後,就不再理她,而是望著客廳天花板上的那盞弧形的吊燈出神。想到當初,兩人雖說也沒少吵架,特別是為了裝修這個房子,可那時即使吵架也感覺很幸福。看著這盞吊燈,不禁想起夫妻倆到燈飾城選購燈具的情景。為了客廳的一盞吊燈,兩人又是一番爭執,申悅文要選擇那種直線型的吊燈,而梅雨媚卻不同意,說家裏裝修的都是些直線條的東西,不能給人美感,申悅文急了,他說他選擇直線條的東西是有來由的,梅雨媚問他是什麼來由,他脫口而出:官道。梅雨媚明白他是指在仕途一帆風順,直線上升。她最痛恨他的這種迷信,但她佯裝不懂,仍堅持自己的選擇。為此,兩人在外麵就吵起來了,並僵持了十來分鍾,最後申悅文還是依她了。過後,梅雨媚問他怎麼改變了自己的選擇,其實她都準備放棄了。申悅文笑道:現在不是流行愛妻原則嗎?梅雨媚一聽來了興趣,問他都是些什麼,他伸出手摸了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地說:如果發現太太有錯,那一定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的錯,也一定是我害太太犯的錯;如果我還是堅持太太有錯,那更是我的錯;如果太太真錯了,尊重她的錯才不會犯錯;總之太太絕對不會錯……這話肯定沒錯。梅雨媚聽了大笑起來:那好啊,以後我犯了錯誤可別說我啊,那都是你的錯!
看到申悅文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默不做聲,梅雨媚也想起了當初的點點滴滴,她忍不住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悅文,如果你是因為我同他有什麼不正當的關係而離婚,那我對你的答複是:不同意!如果你認為我在某些方麵影響了你的仕途發展,我會同意你的離婚請求!你認真考慮一下吧。”
“我不想再說什麼,你也不需要作什麼解釋了,你讓我如何相信你是清白的?無風不起浪,我提出離婚不是一時心血來潮,是經過了一個多月的思考後才做出的決定,我一直以為你會堅持住你的信念,但我失望了,不管這個社會如何變化,我對得起你,憑我的條件、地位,仰慕我的人也不是沒有,我沒有越雷池半步,做到了潔身自好。而你呢?雖說我相信你和宋承雲之間是清白的,可餘一海呢?他追求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對這麼一個癡愛你的男人你能堅持住不動心?我實在不敢想象,你就是一塊石頭也被他捂熱了,所以,我……”申悅文說到這裏,停了一下才重重地說出,“隻能選擇離婚,我成全餘一海那王八羔子!”
“我不想解釋我和餘一海的關係,說真心話,對一個癡愛我多年的男人,他還算得上是個優秀的男人,說我沒有動過心那是假話,但我可以驕傲地說,我和他沒有作任何對不起你申悅文的事,如果我和他真有什麼,也用不著拖到現在才有,我隻能對自己的良心說,我是清白的。我說過,這是有人利用這件事來達到他們的目的,這一招太狠了,既可讓我按他們的意圖辦事,又可以讓宋承雲上不去。”
“你不用說那麼多了,我隻問你同不同意。”申悅文見梅雨媚坐在沙發上,慢慢地閉上雙眼,知道她心裏的苦,他內心不禁一陣悸動,想想又隻得硬著心腸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絕對幹淨的。”
梅雨媚睜開眼睛,想看看申悅文說這話時的表情,但她的雙眼早已模糊不清,眼前的申悅文也似乎離她越來越遠。
申悅文看到梅雨媚眼裏貯滿了淚水,還有那驚詫的表情,在他的印象中,她很少流淚,生活中他們也有過爭吵,吵過後,她總是獨自坐進書房,在書中尋求解脫。他知道她內心裏的痛苦,如果是在以往,他早就跑過去替她擦幹臉上的淚水了,今天雖說他很心痛,但他還是狠下心腸,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我知道你心裏的痛,人無完人,其實我也不是一個十分幹淨的人,可你盡可放心,我在情感上從來就沒背叛過你,隻是在仕途上作了些有人認為是齷齪的事,我對你坦言,我不是為誰而活,而是為自己而活,如果哪個在我的仕途上妨礙了我,成了絆腳石,我絕不會輕饒他,甚至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去反擊。”說到這裏,申悅文起身走到餐廳,看著窗外的風景,長長地吐了口氣,然後轉過身看著梅雨媚,“我希望你能成全我,我想好了,隻要你同意離婚,房子、兒子都由你選擇,你如果不想住在政府大院,那也沒關係,我可以找朋友貸款給你和兒子重新買一套,我負責償還以後的欠款。”
“如果我要離開,用不著你這麼假惺惺地去做,我可以同兒子住在父母家,可我不會同意你的離婚請求,因為我沒有過錯。”說著,梅雨媚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她的臉上還掛著滿臉的淚水。
“離婚硬要有過錯才可以嗎?你是法官,不會連這都不懂吧,你……”說到這裏,申悅文趕緊打住話頭,他差點衝口而出:你阻擋了我的升遷之路,我隻能選擇離婚。
“申悅文,說吧,我究竟怎麼啦?”梅雨媚見他打住了話頭沒有往下說,知道他還有什麼沒說出來,“你是不是要我給你說出來?”
申悅文聽了,幾步走進客廳,兩眼逼視著她:“你說啊?看我申悅文到底想幹什麼!”
梅雨媚本不想說的,看他那盛氣淩人的架勢,她衝口而出:“你以為你肚子裏的那幾根花花腸子能瞞得過我呀,還不是怕我梅雨媚影響了你的升遷之路!”
申悅文心裏一驚:我在她麵前怎麼成了透明人,什麼事都瞞不過她?但他嘴裏還是不服輸:“笑話!我升遷與你何幹?我以前不是說過,自從同你相識以後,我的仕途就是一帆風順的嗎?我是托你的福呢,怎敢說是你擋了我的前途?”
“申悅文,你別遮遮掩掩的,男子漢大丈夫,你怎麼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如果是我妨礙了你的仕途,隻要你勇敢地承認,我會成全你的升官之夢。”說到這裏,看到申悅文仍搖著頭不說話,她忍不住厲聲說道,“不是嗎?你敢拍著胸脯否認嗎?”
“我說了不是就不是,你要我拍胸幹什麼?”申悅文的聲音也高了起來,“梅雨媚,我告訴你,就離婚這件事,你同意也罷,不同意也罷,我都會有辦法的,等著瞧吧!”說完,他轉身幾步走進臥室,“砰”地一聲將門關上。
申悅文氣惱地坐在床上,想起趙陽那副盛氣淩人的樣子他就不寒而栗。那天,他在辦公樓的電梯裏碰到了趙陽,當時電梯裏就他兩人,趙陽陰沉著臉問道:“你老婆怎麼總是同我們過不去?我是得罪了她還是得罪了你,你不覺得她擋了你的升遷之路嗎?這女人怎麼這麼不知好歹呀!”
看著趙陽走出電梯的背影,申悅文驚得說不出話來,竟然忘了走出電梯,又隨著電梯往下走去,來到一樓時,他才猛然醒悟過來,他決定同梅雨媚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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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龍在冀盼中終於等來了開庭通知書,拿著那紙開庭通知書的他不禁欣喜若狂,在家裏竄來竄去地轉了幾個圈後,又一路狂奔到嶽嶺山下的湘沅河畔,對著與他隔河相望的市政府辦公大樓大喊道:“開庭啦!開庭啦!我有出頭之日啦!”聲音很快被咆哮的河水掩蓋,他覺得這還不足以表達他那激動的心情,又轉過身來,對著嶽嶺山大叫著,“開庭啦!我的案子開庭啦!”他那毫無顧忌的喊叫聲,引得正在河畔閑步的人們不時引頸側目。
陸子龍知道,隻要法院決定開庭,他的案子就有了轉機,就有宣告他無罪的希望,作為一個在法律書籍中摸索了幾年的人都會明白,根據相關法律規定,重大的再審案件和可能改判的案件必須開庭審理,他的案件不屬於重大案件,而且相對於其它案件來說,實在是太小太小了,可對他來說是大事,他覺得,隻要法院決定開庭審理,就說明有改判的希望。
陸子龍自然不曉得,僅為他的案子是否開庭這個問題,法院內部的鬥爭就幾乎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確定開庭的日期後的第二天下午,吳國勳喝了一點酒,哼著小調走到邱康健辦公室門口,見門虛掩著,便推門徑直走了進去。
“康健哪去了?”吳國勳見辦公室裏隻有田寶桂一人在埋頭寫著什麼,便問道。
“他在衛生間,你稍等會兒。”田寶桂頭也沒抬,仍埋頭寫他的東西。
“田博士,又在搞些麼子嘍,那麼認真。”吳國勳坐在邱康健辦公桌前,往前探了探頭,想看一下田寶桂在寫些什麼,“書讀得再多有什麼用,還是喝酒好。”
田寶桂聞到吳國勳嘴裏噴出來的酒氣,不禁皺了下眉頭,放下手中的鋼筆說:“吳庭長,又在哪兒喝的酒?看你的樣子,至少喝了斤把酒吧。”
吳國勳伸出右手,在空中揮舞了一下,豪氣地說道:“關院長來了客,讓我去陪酒,康健不是也去了嗎,他沒跟你說呀,我還讓他叫上你的呢。”
“我不會喝酒,省得敗了你們的興致,所以就沒去。”田寶桂笑了笑。
“寶桂呀,你這就不對了,現在不是有一句俗語嗎,能喝一斤喝八兩,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能喝八兩喝一斤,黨和人民都放心,這樣的同誌要提升;能喝白酒喝啤酒,這樣的同誌要調走;能喝啤酒喝飲料,這樣的同誌不能要。你呀,什麼都好,就是在喝酒吃飯上上不了台階,否則,憑你的本事早就上了。”
田寶桂聽了,搖著頭說:“我什麼都不行,隻知道死讀書,死辦案。吳庭長,我還是勸你老哥少喝點酒好,不是也有一句俗語嗎,革命幹部天天醉,喝壞心肝喝壞了胃;喝得手腳軟酥酥,喝得記憶大減退;喝得群眾翻白眼,喝得單位缺經費;喝酒睡覺姑娘陪,喝得老婆直流淚。”
“還有哇?怎麼不說了?”見田寶桂住了嘴,仍沒有往下說的意思,吳國勳便朝桌上一拍,接著說道,“老婆告到紀檢會,恨丈夫睡覺背對背,紀委書記手一揮,該睡不睡也不對,你回去好好做準備,性感熱身不可少,快感要勝過夜總會,保證不會背對背,我們也是天天醉。”
“國勳啦,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呀,看你說得唾沫四濺的。”邱康健進來看到吳國勳手舞足蹈的樣子,笑侃道。
“我啊,正在同寶桂說起喝酒的事兒,康健,你說說看,我說得對不對?”見邱康健端著茶杯坐到沙發上了,吳國勳幹脆把頭往大班椅上一靠,雙腳朝上一翹,擱在辦公桌上。
“什麼對不對呀?”邱康健看到田寶桂皺著眉頭,知道他不喜歡吳國勳這樣子,但他又不好怎麼去說吳國勳。
“我說,不吃不喝,怎麼工作?酒是糧食精,越喝越年輕,酒量是膽量,酒瓶是水平,酒風是作風,酒德是品德。我說的對不?”吳國勳看邱康健接連喝了幾口茶,“哎,我說康健,老子進來坐了半天,你也不跟我倒茶、上煙呀。”
邱康健望了一眼辦公桌,又望了一下田寶桂,見他沒有起身的意思,隻得起身掏煙:“我這煙不好,你可別見外。”說著,他丟給吳國勳一支中華煙,又掏出一支,問田寶桂要不要,田寶桂搖了搖頭沒有做聲,他便自己叼在嘴上了。
“康健,你他媽抽煙的檔次也越來越高了,現在的社會呀,抽煙抽著阿詩瑪,辦事處處有人卡;抽煙抽著紅雙喜,請客送禮靠自己;抽煙抽著紅塔山,小車接送上下班;抽煙抽著三個五,吃喝嫖賭又跳舞;抽煙抽著芙蓉王,洗腳桑拿又上床;抽煙抽著大中華,你想幹啥就幹啥。”吳國勳這話是說給田寶桂聽的,他們中午吃飯時,吳國勳上衛生間去,聽到隔壁包廂裏有人喊“包總”,又聽見包總的大嗓門在喊:“快喝快喝,不喝老子就灌了。”覺得聲音很熟,便尋聲過去敲門,果然是他認識的一家煤礦老板包總,包總見了吳國勳,扯著他喝酒,吳國勳把他拉到一邊低聲說了幾句,包總聽了點頭應承著,“那你先過去,我馬上就來。”吳國勳後腳剛跨進門,包總的前腳已經跟了進來,他腋下還夾了一條中華煙,給關英初等在座的每人發了一包,又每人敬了一杯酒,走時,他還將吳國勳拉到一邊說:“這桌飯我已買單了,你們吃完就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