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抬頭,正好看見她站在櫥窗外麵,在朝裏麵看。她不是緊挨著玻璃,也沒有特別在看什麼東西;隻不過是站在那兒腦袋朝這邊轉過來,眼睛正對著我,卻好像什麼也沒看見,仿佛她正在等什麼信號,等我再次抬起頭來看時,她又朝店門走去了。
她在紗門那兒絆了一下,鄉下人總是這樣,然後走了進來,她那頂硬邊的草帽端端正正地扣在頭頂上,手裏拿著報紙包著的一包東西。我料定她身上隻有兩毛五分錢,頂多也隻有一塊錢,她兜上一圈之後說不定會買一把便宜的梳子或是一瓶黑人用的花露水,因此我連一分鍾也不去打擾她,不過我注意到,盡管她陰沉沉的,動作笨拙,人長得還算標致,像現在這樣穿著格子布裙子,不施脂粉,肯定要比她買了她最後決定要買的東西時好看。或是她說了要買什麼的時候。我知道她沒進店就已經想好要買什麼了。不過你得讓她們慢慢地耗時間。因此我繼續做我手頭上的事,打算等艾伯特把冷飲櫃龍頭那邊的事忙完讓他去招呼她,就在這個時候艾伯特回到我身邊來了。
“那個女的,”他說。“你最好去看看她要什麼。”
“她要什麼呢?”我說。
“我不知道。我什麼也問不出來。還是你去招呼她吧。”
於是我繞過櫃台走了出去。我看見她光著腳,腳趾張開很自然的站在地板上,好像她很習慣光腳似的。她抱著那包東西,緊盯著我看;我看清楚她那雙黑眼睛比我見過的所有眼睛都黑,而且她是一個外鄉人。我不記得在莫特森見到過她。“要買點什麼嗎?”我說。
她還是什麼都不說。她盯著我,眼睛一眨都不眨。接著她扭過頭去看看冷飲櫃龍頭那邊的顧客。然後她眼光穿過我,一直朝店堂深處看去。
“你想看看化妝品嗎?”我說。“或者是不是要買什麼藥?”
“正是,”她說。她又急急地回過頭去朝冷飲櫃龍頭看了一眼。因此我想說不定她媽或是別的什麼人派她來買那種婦科的藥可她又不好意思說。我知道她血色這麼好不會是自己要用,再說她年紀也太小,頂多就是剛剛懂得幹嗎要用這種藥。真不像話,這些鄉下女人就這樣坑害自己。可是你還得供應這種藥,否則店開在這種地方隻好喝西北風了。
“噢,”我說。“你要治什麼病?我們有——”她又盯著我看,那意思就跟叫我“別吱聲”差不多,而且又朝店堂深處看了看。
“我想到後麵去,”她說。
“好吧,”我說。你得順著她們的脾氣。這樣才能節省時間。我跟著她來到店堂後麵。她把手按在門上。“裏麵除了處方櫃之外別的什麼也沒有,”我說。“你想要什麼?”她停住腳步,看著我,仿佛她把自己臉上、眼睛前麵的一層蓋子去掉了。正是她的眼睛:既有點呆滯,又懷著希望,還在陰鬱地等待著什麼不如意的答複。不過反正她是遇到了什麼麻煩;這我可以看得出來。“你什麼地方不舒服?”我說。“告訴我你需要什麼,我挺忙的。”我倒不是想催促她,可是一個城裏人就是不像鄉下人那樣有空閑的時光。
“是婦科的毛病,”她說。
“哦,”我說。“就這個?”我想也許她比外表上看起來要年輕,她的初次來潮把她嚇壞了,也許是來得有點不正常,小姑娘一般都是這樣的。“你媽在哪兒?”我說。“你有媽沒有?”
“她在外麵的大車上,”她說。
“你幹嗎急著買藥,幹嗎不先跟她談談,”我說。“任何一個婦女都會告訴你該怎麼辦的。”她盯著我看,我又打量了她一眼,問道:“你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