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許可不需要什麼理由,中國太多人喜歡徐克了,各有各的理由。
所以朋友邀請我為這部電影小說作序的時候,我還沒有看到小說,但毫不遲疑的就答應了,因為徐克,還因為另外一個作序的人是我的朋友南派三叔。
動筆的時候我想南派三叔會從什麼角度來寫這篇序,我得跟他的立意不同以免重複。
但我又不想去問他,這樣就顯得很無趣。
那麼讓我猜測一下,作為《盜墓筆記》的作者,他最強調的一直都是故事,是情節的瑰麗多變,那麼他大概會著力於故事吧?那麼反其道而行之,我自認為我寫的所有書,都是想寫一種感覺,虛無飄渺但是對於我而言直擊要害的某種“感覺”。
譬如《新龍門客棧》的莽莽黃沙中陽光照在張曼玉肌膚上的輝光;
又或者是《英雄本色》李,周潤發風衣拉起的弧線;
可能是《東方不敗》裏林青霞最後墜崖那身嫁衣的紅色;
也可能是《青蛇》李,最後劃破張曼玉所有妖媚的淚痕;
就寫寫那種感覺吧,永遠都在變化,卻又氣脈綿延不斷的、徐克的感覺。
我對於中國五千年曆史的喜愛,80%都在唐以前。
那種瑰麗激揚的美到了宋代之後就被程朱理學剝去了神髓似的,每每讀史獨到漢唐,覺得可以擊節高歌,讀到宋以後,就覺得中國人的脊椎骨就軟掉了,老是些佝僂著背的、消瘦的文人身影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不信的人可以去西安看一看漢雕唐雕,看一眼“昭陵六駿”,再看看簡簡單單趴在漢陽陵裏的漢馬雕塑,肥壯雄渾的身軀,強雄的力量感,雖然樸拙卻動感,兩千年了刀斧痕跡尤在,當得“渾然天成”四四個字。
那才是扛得起名將的馬。
總是讀完漢樂府和唐詩之後再讀宋詞元曲,就覺得氣韻接續不下去了。
非要用那麼多瑰麗的修辭麼?唐以後,再難見“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之美了。
如果要我選擇一個中國曆史上的朝代穿越,我的首選就是唐朝,雖然我不太理解他們喜歡胖姑娘的審美······
因為它是中國的極盛,烈火烹遊、鮮花著錦的時代。
我想生活在西安,那時那座城市有另外一個瑰麗的名字“長安城”,那時候沒有什麼閉關鎖國。堂堂中華上邦,皇帝駐蹕,萬邦來朝。來自波斯薩珊的商人們穿行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駱駝背上馱著珍貴的大馬士革花紋鋼刀劍和產自西域的紫色葡萄酒,他們仰頭看見街邊酒樓上以長劍擊築高歌的讀書人,高髻上簪著牡丹花的豐腴少女撫琴為他伴奏,披著甲胄的軍人就在此刻趁著酒意於粉壁上揮毫書寫······胡商們眺望,遠方落日下是煌煌的帝王宮殿,一時的極盛,那裏放射的權利的絲線籠罩到半個亞洲······
那時候的長安是個神奇的地方,葡萄酒香裏透著“一切皆有可能”的現代氣息,理學尚未來得及束縛中國人的思想,北方草原人的快馬利刀還沒有殺寒君王的膽——因為那君王自己也是個健馬長刀的好漢——各種宗教皆有立足之地,無論是後來影響整個中國的佛教,還是來自西域的基督教——那時候成為景教——拜火教、摩尼教皆在長安建寺弘法,世界是無比開闊的,精神也是。
那時整個中國就如一個佩劍的書生,倜儻自信,雄姿英發。
那是中國古代史上最浪漫的時代。
徐克是最適合拍那個時代的導演吧。因為他是最浪漫的導演,也是最多變的導演。很難忘卻《青蛇》中細雨蒙蒙的杭州,軟膩溼潤的調子裏,妖嬈蛇舞一轉頭他的鏡頭有鎖定在大漠風沙中,梁家輝乘著駱駝吹著小笛而來,落日熔金。他像是嗅取不同時代不同地域的味道那樣,用鏡頭複原,坐在銀幕前的時候,往往被他以“感覺”釀造的酒醉倒。
所以《青蛇》在前,如飲珍珠米酒,《新龍門客棧》開場,一壇衡水老白幹開封,妍麗或硬辣,卻都入味。
要以光影聲色“寫”出這各自不同,卻又都帶著自己烙印的感覺,需要極廣大的想象力。
徐克恰恰擁有這種想象的“力量”。
他的鏡頭沒有辜負大唐,這是我看完小說之後想說的話。
那麼就這樣開始吧,如果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