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2 / 3)

她停下看我,我深吸一口氣,盡力平靜地應道:“說吧,我大概也能預想到了,有這種心理準備。”

“好吧,那我就說了。他其實一直都挺怨恨你的,這種怨恨從你們大學畢業那一刻就開始了。那時候他挺愛你的,但他承認自己有些大男子主義,認為你應該隨他走,但你不肯,他確定你對他的愛其實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深,所以他埋怨你,並打算不再跟你聯絡了。但這老死不相往來的念頭其實根本不可能實現,他清楚這一點,因為你們有共同的朋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做到完全沒有對方一絲訊息,你們遲早還會再見麵的,他說他一直清楚這一點。所以後來你們相見了,他覺得這就是宿命。不過很可惜,你們都各自有了家庭,他還有了孩子。跟你成了情人關係後,他其實一直挺痛苦,這一點相信阿輝已經告訴你了,不用驚訝,我跟阿輝是合夥人,所以我們經常會有聯係,這你應該也已經知道了。”她歎一口氣,像是在為什麼感到惋惜。

“阿輝跟我曾經一起聊過簡弦的問題,當然,這是在他死之後了。當時我們都非常震驚,我還非常難過,大哭了一場,那幾日簡直是魂不守舍。我們開始談論那件悲慘的事情,不過我們談得很小心,可能阿輝是怕我太傷心的緣故,但他還是說了些簡弦的問題,並很自責。”

“好了,阿輝知道的那一切我已經知道了,他也都告訴我了,我現在想聽的,是你知道的,而我還不知道的事情。”

“阿輝兩個月前專門來找我,他跟我說了與你見麵的事,還跟我說了令他非常震驚的一件事……”

她突然停下了,仿佛有什麼不忍之語實難開口。

“他是不是告訴你是簡弦自己主動向別人通報我們在酒店幽會的事。”

“是的,就是這件事。”

“怎麼?”

她定睛看著我,不是試探,而是一種自己都難以相信的表情。

“其實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了,不,應該說這個計劃我很早就知道了。”

“計劃?什麼計劃?”

“簡弦在這裏,在這酒吧裏跟我不止一次流露想跟你斷絕關係。”

“我知道,他後來是想跟我斷的,但他跟你說過為什麼嗎?”

“說過。他說再也承受不住跟你這樣的糾纏了,他身心受著很嚴酷的考驗,他總是控製不住想去找你,但他又明白這不是長久之計。”

“我以為他是對我厭倦了。”

“不,他對你感情很深,他所厭倦的,是無休止的情欲和躲躲藏藏。”

“他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難道他不擔心跟你聊與我的感情會讓你不高興嗎?”

“不會。因為他了解我,我不是那種女孩,我對他是全方麵的包容,而且我從不對他有過分的奢求,我非常明白自己的位置,絕不會做,甚至想一些會讓他感到麻煩的事情。正因為這樣,我們才可以一直保持良好的關係,而你就不同了,你對他一直都有要求,所以他很煩惱。女人應該聰明一點,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像我,我隻想讓他幫助我度過人生最艱難的上坡期,我不過是想走一段捷徑而已,我從來沒想過要跟他有未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不但有家庭,還有你,怎麼都不可能輪到我。所以我希望的,隻是他能幫我挺過人生最艱難的歲月,挺過去了,我們就可以各走各的路,我會一直記得他,感恩他,他從我這裏得到的溫存跟安慰就算是代價吧,相信以後他也會記得我,感恩我的。”

“你真這麼想?”我冷言道。

“是的,我就是這麼想的。而你,其實你應該這樣想,你得到他的感情了,而且也得到他的人了,這就夠了,何必要朝朝暮暮呢?那會膩的。你也知道他有個孩子,你不能讓他做一個背棄家庭放棄責任的男人呀,他很忌諱這個的,你不能陷他不仁不義呀。”

我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女孩,不知該說什麼,一種深刻複雜的心理,被她這樣簡單淺顯地說出來,力量竟不輕。

“說計劃吧,到底有什麼計劃?”

“他想跟你斷絕關係的計劃。知道嗎?他還跟我探討過怎麼做。”

“你給他出主意了?”

“是的。我告訴他,如果他直接跟你提出來斷絕關係,你一定不能接受,你會很傷心,還會來找他,想問個明白,搞不好會一直糾纏他。我還告訴他,也不能說理由是他已經不愛你了,這樣對你的傷害一定很大,他也當即否決了,說他不能那樣說,因為那不但會傷害你,而且也違背自己的內心。當然玩失蹤也不現實,你們畢竟有業務關係,而且他說以他對你的了解,你會拚了命到處打聽他的行蹤,而且你一定能辦到,畢竟你們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嘛。然後我就問他,怕不怕你們的關係被公開?他一開始愣了,問我為什麼這麼問?我說有時候人在做艱難的決定時,會非常需要借助於外力。如果你們的事被公開了,尤其被你老公知道了,情況就會巨變。不知道為什麼,我一提到被你老公知道了會有什麼後果時,他當時表情嚴肅極了。我以為他怕了,就不說了。他當時就坐在你這個位置上,也是這個時間,一直沉默不語,像是陷入某個深沉複雜的問題中拔不出來了。我不打擾他,就去忙自己的,一直到天快黑了,他把我叫去對我說了一些話。”

她端起酒杯將杯中餘酒一飲而盡,然後盯著我的眼睛。

“他說他想好了要怎麼做,然後說了他的計劃,就是後來他真正實施的計劃。我當時很驚訝,不理解他為什麼要這麼打算。然後他告訴我,這樣做有兩個目的,一來就如我說的,可以借助外力做到徹底了斷,二來也算是對你的一種考驗。”

“考驗?”我深鎖眉頭。

“是的,把你逼到一個盡頭,考慮自己的出路。他告訴我,你曾流露對自己婚姻的不滿意,當然,你並不愛你丈夫,這一點你們都清楚,甚至你丈夫自己也清楚,這就是你們婚姻的可悲之處。但是對於這一點簡弦是無能為力的,看著你並不幸福也無能無力,以他的立場來說,他根本什麼也做不了。因為你也知道,他是不會離婚的,而且他直接明確地告訴我,他妻子無論如何也是不會同意跟他離婚的,無論從她妻子對他的感情還是從他們家庭的利益來說,他們離婚都不會以任何一種形式被納入考慮範圍的,哪怕她妻子知道了他的這些事情,也是絕不可能談到離婚的,隻可能是他被她的家族束縛得更緊一些,但這一點他不在乎,他願意承擔這樣的後果。而你不同,你是可以離婚重新選擇的,不必一直過這種悲悲戚戚、同床異夢的苦悶生活。但是這種想法不能由他說出來,這會讓你很傷心,因為很明顯他不能給你任何承諾與未來,這本來就夠讓你傷心的了,如果他再說這樣的話,讓你考慮離婚重新找個你愛也愛你的男人成家,對你而言其實傷害更大。所以,不如依這個計劃來,不但你們可以斷了,而且也讓你跟你丈夫可以正視你們婚姻中的問題,你們不得不由此考慮你們未來的出路,如果你們決定不離婚,那說明你們還有情分在,如果離了,你正好可以擺脫這場無謂的婚姻,那時你跟他也斷了,你就是真正的獨身一人,在那樣一種境況下,你才有機會真正重新選擇。”

我聽完她說的這一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萬沒想到弦會有如此深沉的心思,這太可怕了。

“不過,我也質疑過他這樣做是不是太荒唐了,為什麼不直接去向你丈夫坦白這件事情呢?可他當時很奇怪地笑了,他說男人間解決這種事情,還是用最原始的方式好一些,他去向你丈夫坦白這太沒男人味。知道嗎?他最後說,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結束得就會更快些,彼此的仇恨也會更深一些,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仇恨越深,你們就越沒可能。”

她不說話了,望著窗外沉思,仿佛還沉浸於那天她與弦的談話情景之中。

“你為什麼不阻止他這個念頭?”

“我阻止了,但根本沒有作用,他當時就下了決心。”

“你現在是怎麼看他這個計劃的?”

“可怕,可悲。”

“但你卻是這個計劃的推動者。”我冷酷道。

她回頭來看著我,眼中噙著淚花。

“是的。我很難過,我提了個愚蠢的建議。”

“你害死了他。”

“不,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但是,誰能想到你丈夫會那樣衝動呢?這誰能想到呢?”她幾乎沙啞著說道。

這時候,我又想起了弦死前的那張臉,他臉上的表情,那深深映入我記憶中的表情,我慢慢開始體會到那是怎麼成形的了。他可能有些震驚,但立刻產生一種強烈的自嘲情緒,感到這是自食惡果,所以他嘴角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最後,他意識到這是一種宿命,於是他什麼表情也沒有,唯有莊重感,一種全然接受自己命運的莊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