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指什麼巨額賠償?”
“今天法院在舉行調解會,你知道這件事情,一定也知道是為什麼事,何必問我呢?”
尹蘭的臉頰略微見紅。
“你口口聲聲說要去麵對一切,那今天你為什麼不去參加調解會?”
我揚頭閉眼,深深吸口氣,藏不住情慟的表情。
“這是一場關乎生命的事件,一個人已經死了,另一個人生死未卜,現在卻不得不來談錢的事情,這有些殘酷,有些諷刺,我受不得這種刺激。但從他們的立場來說,這無可厚非,所以我接受賠償的要求,隻是要我去討價還價,我做不出來。”
尹蘭輕輕哼了一聲。
“我聽說他家裏也算是富裕的,其實並不缺錢。”
“這跟富不富裕無關,這是他們尋求釋放憤恨的另一種方式罷了。”
“你真願意去賠償?”
“是的。”
“如果他們提的要求很高呢?”
“我隻能量力而行,以我現有的全部財產為限,太高了我也負擔不起。”
“你是認真的?”尹蘭眼中分明是懷疑。
“是的。因為這有可能會救到俊凡的命。”我斬釘截鐵地說道。
尹蘭驚訝地看著我,無法言語一般。
我緊接著說:“法官在電話裏隱晦地跟我提示了這一點,她叫我不要小視賠償一事,不排除它跟刑案的量刑會有關聯,我立刻就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
“律師也跟我這樣暗示過,所以我讓他今天無論如何要去參加調解會。”
“我知道曹律師也會去,正因為他去了,我覺得我可以不去了,他一定會把調解的情況通知你的,我也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的,他代表你,其實也就算是代表了我。”
尹蘭與我默默對視著,然後恍然明白了一切。
“你料定我會來找你?”
“是的。”
“為什麼?”
“這本來就應該是我的責任。”
我能從尹蘭的眼神中看出所有的變化,先是驚奇,再是沉痛,最後是無奈。
“我沒什麼錢了,幫不了多少,更何況,俊凡還是有財產的……”
“這事兒跟你沒關係,你已經替他請了律師,付了高昂的律師費,沒有理由賠償的事也牽扯你。你說得對,我們還有財產,這件事情,無論是他,還是我,我們都有責任來承擔。”
尹蘭突然哽咽起來。
“我隻有這一個弟弟,你也知道,我們沒有其他親人了,我不想他死,我想盡一切力量幫他。但是現在,我自己也遇到了麻煩,本來我還有些能力,現在卻不行了,我拿不出什麼錢了,我現在都隻能住在廉價的酒店裏,暫時也回不了日本。”
“發生什麼事了?”
她努力平複情緒,過了一會兒才說話。
“我丈夫要跟我離婚,我不怕離婚,但是他要奪走孩子的撫養權,我正在跟他鬥爭。幾個月前,趁我在重慶的時候,他把我們住的房子賣了,帶著孩子搬去他父母家裏。我在日本已經沒有家了,我回不去了,現在我隻能接受離婚的事實,隻是還需要等結果,這之前,我還得不到財產,我現在都是以平日存的私房錢在支撐。”
“他為什麼要跟你離婚?”
她突然不說話了,沉默了好一會兒。
“你說得對,接受懲罰是贖罪的最好方式。”她揚起頭來,淩然的表情。“我不怕離婚,接受離婚的事實,也是如此。因為我做了跟你一樣的事情。”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立刻又明白了。
“莫菲,你一定要救俊凡,現在隻能指望你了,我已經無能為力了。”她幾乎在用哀求的口吻對我說話。
“我會的。”
“你真的願意以全部財產去賠償嗎?”
“是的。”
“你想過你以後怎麼辦沒有?女人失去經濟的支撐,會過得很艱難的。”
“放心吧,我可以住在母親那裏,我還能再工作,隻要掙的錢夠吃飯穿衣就可以了。”
“你說的是真心話?”
“是的。沒有什麼比一條人命更重要了,更何況,這也是我作的孽。”
尹蘭一直望著我,不再說一句話,我能感到她仍存懷疑,無法相信我的話。我們的手機先後響起。
瞿法官在電話裏告訴了我對方的要求,我聽著那些數字,神情木然,最後我隻能喃喃應道:“我賣掉一切,都賠不上這個數字。”
“他們的要求是高了些,這裏麵帶有怨氣,你要理解,我們會再做些工作的,看來這需要一些時間,你能配合嗎?”
“我會配合的。”
尹蘭掛了電話後,淒楚地看著我:“是曹律師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