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京華倦客周邦彥(1 / 3)

寫宋朝詞人的時候,一直想把周邦彥繞過去,雖然我也姓周。讀他的詞,缺少那種皮膚輕微過電的感覺。我寫詩人詞人的狀態很不健康——遇見喜歡的,寒毛根根直立,兩眼爍爍放光,排比、通感、對偶、代入主角……怎麼煽情怎麼來;遇見沒有欲望的,我就成了根軟麵條,怎麼折騰自己都不能雄起,煙一根接一根地點,字一段一段地刪,走出去呆若木雞,狀如夜鬼。

扯得有點兒遠。我這樣的青年讀詩詞並非為了考試,完全憑自覺自願,所以語淺情深、一見如故的感覺對我很重要。周邦彥的詞過於精整莊重,一眼望過去,那叫一個有文化,我這樣的偽文學青年,也就失去了反複咀嚼的意興。就像一個女人,晚禮服、水晶鞋,豔光四射得無可挑剔,可怎麼看都像一個櫥窗裏的塑料人,相反一個穿牛仔褲、棉布襯衣、白帆布球鞋的鄰家女孩,卻能輕易擊中我心。王世貞《藝苑卮言》雲:“美成能作景語,不能作情語。”這話總結得到位。

聒噪了半天沒感覺,可還是在寫他,沒辦法,周邦彥太有名了,隻要談論宋詞,他就是座繞不過去的大山。北宋詞性靈,南宋詞技工,周邦彥就是北宋詞風向南宋詞風轉變的樞紐。按葉嘉瑩的說法——周邦彥正是一個“結北開南”的人物。後來的薑夔、張炎、周密、吳文英都是周邦彥的粉絲,在他們的詞裏都能讀出周邦彥的痕跡。就連早年批評周邦彥“創調之才多,創意之才少”的王國維,晚年也誇其是“詞中老杜”。

周邦彥一生宦海浮沉,心態卻是比較好,不像大多數為官的詞人一樣激越衝動。後人評其詞風“渾厚和雅”,我看他的性格也是如此。可誰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宋史》說他“疏雋少儉,不為州裏推重”,《東都事略》載其“性落魄不羈”。看來我們沉厚隱忍的美成同誌,少年時也和柳永一樣,是出沒於秦樓楚館的常客。

在家鄉混不下去的周邦彥北上京師,做了名太學生。二十九歲,周邦彥獻《汴都賦》上萬言頌揚新法,搔到神宗癢處,被擢為太學正。神宗駕崩後元祐黨人執政,他被坐新黨,流放南方,沉淪多年。關於被坐新黨,周邦彥比竇娥還冤,他一生並未參與新舊黨爭,既沒獻媚新黨,也沒阿諛舊黨,就算早年在《汴都賦》裏誇了幾句新法好,那也是投神宗所好。獻賦是什麼目的,地球人都知道,連李白都幹過這事。周邦彥的宦海生涯說不得一帆風順,也算不上大起大落,他的文人習性遠比政治熱情要高。哲宗即位,新黨又複起用,周邦彥被召入京重獻《汴都賦》,任為秘書省正字。之後到同樣支持新法的徽宗朝,周邦彥都事業平穩,直到進入中央音樂機關當主管(提舉大晟府),因不肯奉旨作祥瑞之詞而得罪徽宗趙佶,外放真定府(今河北正定)。關於周邦彥得罪徽宗的事,民間傳說遠比正史要精彩,如果是真的,就是美成一生最華彩的篇章。

南宋末年人張端義在《貴耳集》中將周邦彥的鎮箱之寶《少年遊》《蘭陵王》糅合進一段故事。李師師是誰都知道吧?宋徽宗和李師師的關係都知道吧?不知道的趕緊去百度下。話說北宋年間……

宋徽宗吃膩了後宮的各種口味,去到舊相好李師師家想換換口味,趕巧周邦彥和李師師正暢談詩詞歌賦、人生理想。周邦彥躲避不及,一頭紮進了床底。徽宗推門進來,二話不說,從兜裏掏出一顆新橙,笑曰:“美人兒,這是江南剛進貢來的,你看朕對你好不好?”李師師“嚶嚀”一聲偎進徽宗扁平的懷裏。徽宗軟玉在懷,眼瞧著李師師一雙筆直的大腿,不由虎軀一震,爾後猿臂輕舒……(以下省略一萬字)

周邦彥回去後玩味再三,感慨萬千,欽服聖上泡妞大法已入化境,《少年遊》一揮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