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寶說:“熟歸熟,亂說話我一樣告你誹謗!”平心而論,周邦彥大部分詞作雖然過分雕琢,少了點真性情,《少年遊》和《蘇幕遮》這樣的神來之筆還是深得我心。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指破新橙。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少年遊》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指破新橙。”這是怎樣一副滿室春光,一雙纖細骨感、指如玉蔥的手,就足以令我心潮起伏、想入非非。什麼叫性感?這就是中國古典式的性感。

她低聲問:“你去哪兒住?已三更了。”

你不語。(NND,你心裏想什麼,組織都掌握了!)

她輕輕說(鏡頭特寫,女主角臉色潮紅):濃霜寒冷,馬路滑溜,還是別回了,路上行人太少,不安全。

鏡頭切換,小軒窗上兩個剪影合一,紅燭滅。

如果那個“她”是李師師,這樣體貼溫柔的女人誰會不愛。《少年遊》語言清麗,如話家常,純用白描,到口即消,頗似後世蔣捷詞風。周濟《宋四家詞選》評論此詞:“此亦本色佳製也。本色至此,便足。再過一分,便入山穀惡道矣。”我亦然,這闋小令描摹男女情事恰到好處,風流但不下流,隻是這樣“纖指破新橙”的女子,隨著改革開放的大潮消散矣。

王國維說周邦彥:“言情體物,窮極工巧。”強煥也評其:“模寫物態,曲盡其妙。”周邦彥如果畫畫,絕對是個高手,勾勒女子性感形態寥寥幾字就是神筆,《蘇幕遮》裏寫初夏朝陽下的新荷,更是天然去雕飾之作。

燎沉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簷語。葉上初陽幹宿雨。水麵清圓,一一風荷舉。

故鄉遙,何日去?家住吳門,久作長安旅。五月漁郎相憶否?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

人真是一個很複雜的動物,以詞風富豔精工著稱的周邦彥,竟然也會寫出如此清新淡遠的小令。曆代詠荷的文人很多,周敦頤的《愛蓮說》到現在我還能背上幾句,可大部分詠荷的文人都是借荷說理,頌揚“出淤泥而不染”的氣節,能將荷花形神描摹得如此精準的,千古之下也隻有“葉上初陽幹宿雨。水麵清圓,一一風荷舉”一句,和林逋寫梅的“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堪稱倚天劍、屠龍刀。王國維也讚此一句:“真能得荷之神理者。”

寫字看字多了,現在從一個人的字裏基本能窺出對方的人品個性。《蘇幕遮》的思鄉之情輕揚流動,從容雅淡,就連《蘭陵王》詞裏“誰識,京華倦客”有的也是淡淡的厭倦情懷。周邦彥當是一個醇厚恬淡的謙謙君子,有著玉一般溫潤的品行。有人批評周邦彥是沒有政治操守的無良文人,原因就是他晚年與蔡京黨人有交往,蔡京黨人也確實舉薦提拔過他,但以此就說其有文無品,過於嚴厲。在我眼裏,周邦彥就是一個文人,而非一個政客,從頭到尾,他在政治上就沒有什麼建樹,也談不上禍害過誰。卿本佳人,奈何為官,本就是中國古代讀書人的悲哀,我們又何必過分苛責這樣一個沉厚隱忍的京華倦客。

周邦彥晚年曾回到兩浙故居,因避方臘起義,滯居在河南商丘,公元1121年卒於鴻慶宮,五年後,北宋亡。

小楫輕舟,京華倦客終於回到了那片夢裏水鄉。

風吹荷翻,軒窗下一個女子吳儂軟語,纖手破橙。

萬古愁心李清照

唐宋兩朝的才女不少,薛濤、李季蘭、魚玄機……可真正從詩詞角度去看,這裏頭的緋聞效應絕對大於真才實學。唯有李清照,佇立花叢中翠袖青衫,眉眼淡定。

我哥們兒法雨說:千年以來,壓得住陣的女詩人(詞人),唯易安一人而已。

我姐們兒曉風說:你主宰,我崇拜,沒有更好的辦法。

李清照生長於貴族書香世家,父親李格非,北宋文章名流,官至禮部員外郎。李清照《上樞密韓公詩二首》詩序中稱“父祖皆出韓公門下”。韓琦在當時名重一時,與範仲淹同是以文人領兵的朝廷重臣,並稱“韓範”。當時,能出身韓琦門下,是一件很牛的事情。李清照母親王氏,也是名門之後,其祖父是漢國公王準,父親是岐國公王珪,王珪曾任宰相。

黃藥師老婆看一遍《九陰真經》就能倒背如流,可那畢竟是老金拍腦門想出來的。李清照打小耳濡目染,博覽父親藏書,看書過目不忘,不到十一歲,所作詩文已被“蘇門四學士”之一的晁補之等人稱賞,以才藻聞名鄉裏。

上麵兩段話拗口澀目,你看著頭暈,我寫著頭暈,其實我也就為了一句話——你是光,你是電,你是唯一的神話!

打小老師就教導我們,心靈美才是真正的美。胸中小鹿亂撞的年齡,對席慕蓉的詩那叫一個心醉,恨不能在所有送給漂亮女同學的賀年卡上,都抄上一段。緣分哪,幾年後偶然看見席慕蓉的照片,我瞬間死機。從此以後,隻要喜歡哪個女作者的字,我發誓不看她的照片。

李清照沒有照片,我很滿意。文字帶來的意象天馬行空,鶯飛草長,《浣溪沙》《點絳唇》能滿足我所有關於李清照是個美女的想象,並且你無從反駁。

繡麵芙蓉一笑開,斜飛寶鴨襯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

一麵風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月移花影約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