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妖孽,愣把歐陽修和瓊瑤扯到了一塊兒。你儂我儂並非瓊瑤專利,威嚴正直的永叔一樣有過愛情。誤傳是朱淑真所作的《生查子》,就是高舉“道統”大旗的歐陽老夫子少時情殤: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
這樣一闋雋永含蓄的小令,露出的僅是冰山一角,卻令人刹那看清背後隱藏的點點甜蜜、滴滴心傷。鄭智化唱的《淡水河邊的煙火》就是現代版的《生查子》:
看過了一場精彩的煙火表演
我捕捉到你難得一見的笑臉
突然間忘記這是一個分手的夜
在這熙來攘往熱鬧的淡水河邊
從此不再相見不再相見
你善變的臉像煙火
隻有短短的一瞬間一瞬間
今年這一場精彩的煙火表演
我孤孤單單隻有一個人
現在的你有誰陪在身邊
在這熙來攘往熱鬧的淡水河邊
原諒我用這首歌詞來表達對《生查子》的共鳴,那些初戀的青澀情懷、夏夜的花香晚風,都被這短短的四十字勾起。文字的魅力大概就是如此,給你一個無限大的聯想或回憶的世界,令人甘心沉淪。
月上柳梢,人約黃昏,元宵燈市熙熙攘攘,有人偷偷牽手。
明月依舊,燈市如晝,淡水河裏蓮蓮盞盞,有人淚濕衣袖。
永叔,你也有一顆至情至性的心。
西風殘陽王安石
說起王安石,隻能長歎一句:“社會不好混。”
為官,王安石直做到宰相,封荊國公;為人,後世推其為“唐宋八大家”之一,被列寧譽為“中國十一世紀的改革家”。
本來做人做成這樣,夫複何求?可這些,都不是半山想要的。他一輩子苦心孤詣經營的富國強兵之路,慘淡收場;他本意“摧抑兼並,均濟貧乏”的改革,卻使官吏變本加厲,貧民深陷水火;他為推行新法提拔重用後進,卻使朝堂奸佞當道;他為“民不加賦而國用饒”的新法,之後卻成為蔡京六賊迫害名臣、斂財害民的工具。
王安石死後,在南宋遭徹底否定,一本《拗相公》將其視作妖魔鬼怪,將其說得豬狗不如,其名譽直到清代才被翻案。
理想成為一場諷刺,好心確實成了驢肝肺,人生之悲哀,莫過於此。
北宋至神宗朝已是內憂外患——官僚機構臃腫,冗官多如螞蟻,範仲淹搗騰失敗的“慶曆新政”就是為了淘汰冗官;軍隊雖數量龐大,卻是一大包草,與遼國、西夏的戰爭接連慘敗。官僚機構臃腫,軍費開支龐大,加上每年給遼國、西夏的歲幣,國庫連年虧空巨大。
宋神宗二十歲登基,在今日也就是讀大一的年齡。大旱、水災、地震、日食,江山危如累卵,那把眾人覬覦的龍椅就像口燒紅的鐵鍋,把少年神宗燙得坐立不安。力圖“奮然將雪數世之恥”的神宗找宰相富弼商量,富弼曰:“陛下即位之始,當布德行惠,願二十年口不言兵!”這樣兜頭的一盆冷水,少年天子的鬱悶可想而知。神宗不再從元老重臣身上尋找希望,而是想到了給他祖父仁宗皇帝上萬言書的王安石,“由是想見其人”。
更聲起,夜未央,宮燈下。
王安石說:“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少年天子熱血沸騰。
神宗幾月內將王安石連升幾級,在朝老臣不服,三朝元老韓琦辭相。
神宗問:“卿去,誰可屬國者?王安石何如?”
韓琦說:“安石為翰林學士則有餘,處輔弼之地則不可。”
公元1069年,神宗力排眾議,任王安石為參知政事(副宰相),和陳升之一起議行新法,自此開始了長達十六年的變法,史稱“熙寧變法”。
“製置三司條例司”設立,王安石舉薦呂惠卿、章惇、曾布、呂嘉問、沈括等新人入“條例司”,神宗照單全收。變法派初成,新舊兩黨開始相互攻擊。
在“條例司”任職的蘇軾從內部發難攻擊新法,被調出;翰林學士範鎮三書言青苗,被奪職致仕;歐陽修乞致仕,“乃聽之”;富弼反對青苗法辭相,被貶出京,“判亳州”;文彥博言市易法與百姓爭利,“出彥博守魏”……次年王安石出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正式拜相,農田水利、青苗、均輸、保甲、免役、市易、保馬、方田等新法先後頒行天下,變法進入高潮,變法派大獲全勝。
宋朝言路開明,朝官膽肥,在朝堂上敢和皇帝軸,最壞的結果也就是貶謫出京,不會掉腦袋。守舊派以司馬光、韓琦為領袖,變法派以王安石、呂惠卿為旗手,兩派人等在朝堂上激烈爭辯,從政見不同發展到攻擊對方人品道德。神宗力挺新黨,雲:“人臣但能言道德,而不以功名之實,亦無補於事。”這裏神宗明顯是在幫王安石說話。政治本就是王八蛋,新舊黨不存在誰對誰錯,立場不同而已,但從雙方主將人品道德上評判,舊黨指責新黨品德有問題也不是空穴來風。我們可以把變法派骨幹挨個兒看看,除了領袖,其餘都是一幫什麼亂七八糟的人。
主帥——王安石,不邇聲色,為官廉潔,憂國憂民,罷相後兩袖清風;蘇軾被新黨攻訐,關進烏台獄險遭處死,王安石上書營救。其人品沒的挑,變法的動機也純正,沒有他,變法派就是烏合之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