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去,中華文化史上留下了光照千古的《滕王閣序》。

這一去,孩子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唐才子傳》載:“時都督閻公新修滕王閣成,九月九日大會賓客,將令其婿作記,以誇盛事。勃至入謁,帥知其才,因請為之。勃欣然對客操觚,頃刻而就,文不加點,滿座大驚。”

重陽之日,洪州都督閻伯璵宴請名流,慶賀滕王閣建成,王勃也在其中。閻公本欲趁此機會,讓愛婿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序文,誇耀才學。出於禮貌,先請諸人寫序,孰料王勃這個愣頭青也不推辭,操筆便寫。閻公拂袖離席,在帳後想想氣不過,命人去看王勃都寫了什麼。聞其開首寫道“豫章故郡,洪都新府”,都督不以為意,誚言“亦是老先生常談”。又聞“星分翼軫,地接衡廬”,便沉吟不語。待聽到“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閻公驚曰:“此真天才,當垂不朽矣!”遂命人刻此篇於滕王閣上。王勃“酒酣辭別,帥贈百縑,即舉帆去”。

雖說此事有些戲劇,但王勃文思敏捷,滕王閣上即興而賦千古名篇,並非虛傳。後世將此千古佳話寫成話本、雜劇,流傳至今。讓我們看見白衣少年的倜儻英氣,也讓我們看見閻公的愛才之心。

《唐才子傳》還描寫王勃替人寫碑頌:“屬文綺麗,請者甚多,金帛盈積,心織而衣,筆耕而食。然不甚精思,先磨墨數升,則酣飲,引被覆麵臥,及寤,援筆成篇,不易一字,人謂之腹稿。”寫文章能先在心中默出腹稿,一揮而就,不改一字,不得不令我輩歎服。

滕王閣大宴後,王勃繼續南下,第二年秋由廣州渡海赴交趾,溺水而卒,年二十七歲。

客死他鄉

誰會拾去了你的行囊

客死他鄉

誰會將你埋葬在青山

世間桃花翻轉

世間雨落雪亂

憂傷輕輕吟唱

年華暗淡

四季流轉

一千年的守望

一千年的惆悵

別哭,掌紋總會折斷

別哭,孩子總會孤單

別哭,愛人總會遠走他鄉

別哭,鳥兒總會收起翅膀

青衣白牛賀知章

中國曆代文人大多命苦,賀知章卻是異類。

他一生放曠縱誕、謔浪笑傲。如果以人間的人物相比,他就是洪七公;如果以天上的人物相比,他就是張果老。

這樣率真赤誠的賀知章,我們想象中應是個閑雲野鶴般的世外高人,可他出入官場五十年,遊刃有餘,舉重若輕。真懷疑他是個大隱於朝堂之上的神仙。

賀知章自公元695年中進士後,當過的官名目繁多,看著頭暈。重要的是,這廝一路高升,且一直在中央做官,從未被貶。

從後世相關史料看,其為官期間,未嚐有阿諛奉承、結黨營私、貪贓枉法等劣行。《唐才子傳》載其:“少以文詞知名,性曠夷,善談論笑謔。”

在官場能不憑齷齪手段,以本真待人,而仕途通達,可見賀知章的個人魅力了得。

當時的工部尚書陸象先常曰:“賀兄言論倜儻,真可謂風流之士。吾與子弟離闊,都不思之,一日不見賀兄,則鄙吝生矣。”

唐肅宗在追悼賀知章的詔書中說他“器識夷淡,襟懷和雅,神清誌逸,學富才雄,挺會稽之美箭,蘊昆岡之良玉”。

看來賀知章是深得魏晉風度的高士,在當時為世人所傾慕。

李白、杜甫,當時都是他的粉絲。

李白入長安,在紫極宮見到賀老。李白當時四十出頭,賀知章已是八十有餘。小李麵對賀老很是恭敬,拿出《蜀道難》給賀老師看。李白長得“仙風道骨,可與神遊八極之表”,賀知章見之已是“奇其姿”,再看完這首詩,拉住小李的手,歎曰:“子謫仙人也。”非要和小夥子痛飲三百杯,沒帶錢也不打緊,解下身上所佩金龜換酒。看來李白當時也真是窮,賀老師沒帶錢,你就不會埋單啊,眼睜睜看著老師拿手機抵押。“金龜換酒”成為千古佳話。

李白對賀知章稱呼其“謫仙人”的評語很是看重,多少次在詩裏以此自稱。這雖是有些自誇,也可見賀知章當時在世人心中的地位。

對這樣的忘年知己,李白是真動了感情的。其一,我想是賀知章不因地位、年齡的懸殊,對李白的欣賞提攜;其二,是被賀知章謔浪笑傲的才學人品所吸引。李白後期的文風與性格,應是受了賀知章影響的。

公元744年,賀知章告老還鄉,李白深情難舍,作《送賀賓客歸越》:

鏡湖流水漾清波,狂客歸舟逸興多。

山陰道士如相見,應寫黃庭換白鵝。

賀知章回鄉不足一年便仙逝道山,李白聞知後悵然作《對酒憶賀監二首》:

四明有狂客,風流賀季真。

長安一相見,呼我謫仙人。

昔好杯中物,今為鬆下塵。

金龜換酒處,卻憶淚沾巾。

狂客歸四明,山陰道士迎。

敕賜鏡湖水,為君台沼榮。

人亡餘故宅,空有荷花生。

念此杳如夢,淒然傷我情。

後在《重憶》一首詩中,李白還念叨著賀知章:

欲向江東去,定將誰舉杯?

稽山無賀老,卻棹酒船回。

賀老慧眼識玉,他當初稱為“謫仙人”的小夥子,從此在中國詩壇上孤峰橫絕,至今無人可以超越。

賀知章和李白一樣,也是個“醉裏乾坤是吾鄉”的酒仙。杜甫在《飲中八仙歌》中曾寫道:“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是多麼醉態可掬的一個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