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2 / 3)

我獨自往家的方向走。這個時候,我知道沒有一個小夥伴肯於或者敢於同我一起走,因為我是班裏年齡最小的人,加上我瘦弱的體質,以及不怎麼合群的別扭天性,大家總是不愛理我。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的班主任老師T先生正在全班範圍內發起一場孤立我的運動。我對他的積怨已久,我想不明白他為什麼總是讓全班同學孤立我。

T這個人總是試圖在全班同學麵前證明我是最笨的一個,他總想讓我處於一種窘困之中,為此我曾非常生氣和傷心。我雖然在班裏年齡最小,也不是一個很伶俐的女孩兒,有時候會把小辮梳反,特別是緊張的時候,我的左手總是不能及時地告訴我哪邊是左,而另一隻手也往往失職地忘記了承擔著寫字任務的是右手。但是,我一直試圖向大家證明,我並不是最笨的一個。

有一次,他把我的母親請到學校的辦公室,他說要我的母親帶我去醫院檢查一下,看看我的腦子是不是有什麼殘缺。

他說我像個啞巴,簡直猜不透我在腦子裏每分每秒都在飛快地想著什麼。

天啊,他那麼刻毒地使用了“殘缺”這個詞。

當時,T大約二十八、九歲,他麵對著比他年長八、九歲的我的母親,毫不客氣,態度十分強硬。

我記得,當時母親牽著我的一隻手,恭敬討好地站在T先生麵前。我們三個人僵立在辦公室門前的一棵樹冠龐大的黑棗樹的綠蔭下,我們身後是一個現在回憶起來不太合乎尺寸規則的乒乓球台,堅硬的洋灰台麵已經被當時的沒有更多娛樂方式的孩子們消磨得坑坑凹凹,那些小坑坑像一聲聲躲閃不開的尖叫。使得玩耍者猝不及防。

我們三人迎視而站,並不是圍攏成一個和睦流暢的環形,他的身材非常寬大,我看到我們中間的空氣如同一群憤怒跳躍的隱形火苗,突突躥跳。我清楚地記得我的高度剛好到他的胳臂肘處,這個細節是絕對可以肯定的,因為我當時不停地與他比較著高度,我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他碩壯的胳臂,我雖然一再抑製住自己沒有用嘴迎上去,飛快地在那條結實的胳臂上咬上一口,但是,他的粗胳劈上肯定留下了我十一歲的牙痕,那是我用眼睛咬的。

我當時還做出了一個肯定:即使我長大了,也不會和他一樣高大健壯;即使我長大了,也永遠打不過他。我是從我的母親身上發現這一殘酷的無可改變的事實的——他是一個男人!

我的母親涵養好得使我感覺近乎在討好他。她說,拗拗她還是個孩子,她沒想什麼。她不過是長了一張敏[gǎn]而偏執的臉孔,她過於靦腆和羞澀。

T先生說,她該說話的時候不說,不該說話的時候卻說起來。她是個“問題兒童”。

我覺得T先生很無恥。情況並不是這樣。

當時,學校教務處還在進行每周一次的教師工作抽查。第一次抽查到我所在的班裏時,除我之外全班同學都發了言,大家都是按前一天T先生教我們的說法說的。簡直就是一場對T老師歌功頌德的大合唱。隻有我把頭深深埋著或扭向牆壁,一聲沒吭。當班長一邊說著T先生為了批改我們大家的作業廢寢忘食的時候,竟然一邊哭了起來。

我非常緊張和羞愧,心咚咚跳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教務處的人剛一離開,T先生就把我從座位上提起來,劈頭蓋腦地教訓了我,我越發無地自容。

到第二次抽查時,我終於鼓足勇氣。第一個就站起來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