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我是一名杜拉斯“中毒者”(2 / 2)

我喜歡這種有光、有影、憑著自己的感覺係統來敘述一件事的寫法,我是一個很感性的作家,對眾多觀念、形態、主義、教學、學問不感興趣,我所有的寫作都是從我自身的身體出發的,當然這個“身體”包圍頭腦和軀體兩部分。今年6月,我在現代文學館講演時,還特別談到這個問題,作家僅僅用“頭腦”寫作是不夠的,杜拉斯就曾經說過:“作家的身體也參與寫作”,但純粹的“身體寫作”其實也是不存在的,頭腦必須在場,全身同時感應,藝術品才有可能產生。

《一個分成兩辦的女孩》曾被人說成是“身體寫作”:

“夜裏,我做了平生第一個與性有關的夢:夢裏出現一個人影,一左一右裂成兩半。他們讓我坐在床沿上,然後把我的上衣脫了,他們分別把手放在我的乳房上開始摩挲。我無法看清他們的臉,屋裏光線暗淡,有雲霧般的灰褐色光團在眼前繞來繞去,我像中了催眠術一般,聲音嘶啞,嘴巴像死魚般地一張一合,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一個分成兩辦的女孩》也是中了杜拉斯的“毒”之後寫出的作品,杜拉斯使我理解到寫作那種自由自在狀態的可貴,她說:“所以,你看,我寫作並無目的。我覺得我寫就是因為非寫不可。”

這種“非寫不可”也就是我後來放棄原先的職業(曾經是一名軍人),全身心投入到寫作中去的惟一理由。長篇小說的寫作,是需要一個相對穩定的心態,沉下來,生活相對有規律,感情避免大起大落,一個卷在情感漩渦之中的女人,是很難靜下心來寫作的。

“非寫不可”是因為思緒如泉湧,句子一句接一句地來到指尖,我坐在電腦前,將它們逐一敲出來,我聽得見小說中人物說話的聲音,他們的風衣在風中發出“噗噗”的響聲,他們在餐館裏吃東西,陽光的顏色,盤子裏的氣味,女人的妝容,華麗的飾物…….“非寫不可”是一個非常好的狀態,讓一個作家感到難以言說的愉悅,這種“愉悅”是一般不寫作的人極難體會得到的。

關於“男人寫的小說”,我和杜拉斯的看法是一致的,在《物質生活》的一篇文章中,杜拉斯這樣寫道:

“我常常這樣說,現在可以不受約束地談談這件事。即關於男人寫的小說。存在著一種男性文學,廢話連篇、喋喋不休,被學問教養纏得動彈不得,思想充斥累贅沉重,觀念形態、哲學、變相的論述評論塞得滿滿的,這種文學已不屬於創作範圍,而是另一種東西,屬於一種傲氣,是一種一般表現老板地位的那種東西,完全沒有特異性。”

所以,我從不忌諱“女作家”這種說法,因為“女作家”意味著意境上優於男性,文字上優於男性,感覺上優於男性,我也不理解別的女作家為什麼害怕被稱為“女作家”,而喜歡被人稱做“作家”。杜拉斯說:“普魯斯特不屬於男性文學。這才是文學。”

杜拉斯“中毒”者,將會更加張揚一種從女性身體出發的寫作,而不是從什麼主義什麼學問出發的寫作,概念在先的寫作令人痛不欲生,而自由自在的、由野草從身體的各個地方生長出來的寫作,才是“最酷”的寫作。我目前正在寫的《狂野青春》三部曲就是這樣一個長篇係列,它的第一部已出版,第二部正在寫作之中,杜拉斯的“毒”會在書中繼續蔓延,我慶幸,我是一名杜拉斯的“中毒”者,我會寫出更好的小說,這種自信源於才華,也源於對法國女作家瑪格麗特。杜拉斯的崇拜和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