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洹猶覺淺——站在袁世凱遺址上的暢想(24)(1 / 1)

故欲治民國,非具新思想、舊經練、舊手段者不可,而袁總統適足當之。

這是孫文當時的說法,雖內蘊激勵袁氏的含意,但又何嚐不是孫氏政治觀點的坦白?從來沒在體製內呆過的人,遽然上崗,能治理好一個國家?這是誰也不敢打保票的事啊!於是乎,孫氏就由衷地說了這麼一句話。既然中華民國的開國領袖都這樣講了,你能說這漳洹水既淺薄又粗俗嗎?

看來,滿天下傳聞是老袁曾出賣了譚嗣同,捎帶著也出賣了“曠代之聖主”光緒皇帝,但他的聲譽在當時並未受太大的損失;而且,盡管他悍然稱帝得罪了天下人,但以他的側麵頭像為標誌的民國貨幣--銀元(俗稱“袁大頭”)卻一直使用到他死後的好多年。中國人不光在貨幣流通上需要他。

北洋軍閥集團隻是在這個首領死了之後,才分化了,而且被人分化成以籍貫劃線的“係”,即安徽籍的段祺瑞的皖係,直隸籍的馮國璋、曹錕的直係,乃至外圍的奉天(今遼寧)籍的張作霖的奉係,此三“係”相繼成為袁世凱身後的北京政權的統治勢力。

極為巧合的是,各係獨霸北京政府的時間竟和袁世凱秉政的時間完全一樣,各領風騷整四年--

袁氏:1912年4月-1916年6月。

皖係:1916年6月-1920年7月。

直係:1920年7月-1924年10月。

奉係:1924年11月-1928年6月。

袁世凱之後,他的軍閥小兄弟們明爭暗鬥為的是權力,輪流執政憑的是武力。他們脾氣不同政見不同手段不同,但自始至終有一點他們是共同的,即他們誰也不能不高舉著袁世凱的思想旗幟。盡管他們也知道老袁晚年犯糊塗得罪了天下人,但其統禦天下的思想和手段卻是繼任者們離不了的寶貴遺產。他們自愧弗如,他們一脈相承。

就在北洋政府眼皮子底下,著名的北大教授陳西瀅先生在《現代評論》上直言不諱地寫過對老袁、孫中山和其他軍閥們的評價:

民國以來,有實力的,隻有袁世凱有雄才大略,是個了不得的人才。中山先生是新世紀(即未來時代--引者注)是政治家,現在的中國實在配不上有他。所以限於實力,什麼也行不通。其餘的軍閥,都是時勢造成的草包,是什麼東西呢?所以他們完全是政客的傀儡,弄得身敗名裂還不知道什麼一回事。

多變的馮玉祥自認為不是草包,所以就對先大總統頗不客氣,在獨攬了河南省軍政大權之後,就下令將“袁氏逆產”全部沒收,其洹上村成了安陽高級中學,部分袁氏珍寶和家具被他下令拉到了開封的省政府裏陳列和使用了。

到了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初,國民政府將該校改稱河南省第二高級中學。抗戰初期,有人趁兵荒馬亂之際哄搶了洹上村。日本人占領安陽後,在附近建機場,又伐掉了袁林的不少大樹,拆除了袁家的不少建築材料。抗戰結束後,共產黨與國民黨的數百萬軍隊展開了人類史上規模空前的內戰,河南安陽一帶乃“淮海戰役”(國民黨稱“徐蚌會戰”)的必爭之地,戰火無情,最終把這個中西合璧的豪華建築群炸成一地殘磚碎瓦。

洹上村沒了,隻有瑟縮於洹河上的袁林孤零零地留在中原大地上,任流年慢慢剝蝕,幾近被世界遺忘。

袁氏一生,罵名累累,而最為國人所詬病的,就是他竟然批準與日本人簽訂了喪權辱國的“二十一條”。我一直跟著人們罵,但從未自己解讀過當時的文字。直到有一天,讀到當事人曹汝霖晚年撰寫的回憶錄後,才知道,事情並不那麼簡單--幹脆說吧,即“賣國賊”並非無緣無故而“賣”;而且,我還新知道一點,就是人們所輩輩指責的“二十一條”並沒悉數簽訂,最喪權辱國的第五號各條,均未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