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亂世佳人,看不穿的世情變幻(2 / 3)

這就是《世說新語》中提到的關於衛玠死亡的原因,有些不實,但也沒有太過偏頗,可見這位才華橫溢,容貌過人的男子,卻是一個弱不禁風,體格精貴的公子哥。

衛玠始渡江,見王大將軍。因夜坐,大將軍命謝幼輿。玠見謝,甚悅之,都不複顧王,遂達旦微言。王永夕不得豫。玠體素羸,恒為母所禁,爾夕忽極,於此病篤,遂不起。

《世說新語·文學》劉義慶

魏晉時期的人們喜好清談,對於少年名士有著一種天生的,根深蒂固的喜愛。而那個時期愛好美男子的習慣更是風行一時,許多魏晉男子,都是容貌過人,才學過人,他們孱弱不禁風的體格,寬大不合體的衣衫,是後世人們對那個朝代最深刻的印象。

然而,這些男子身上同樣也背負了鐵血理想和深厚抱負。因為魏晉南北朝的動蕩和不安,人們的生活不穩定而且飄泊,士族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好過,許多沒落的大族後裔,過著的隻是討笑生涯,他們出賣容貌和不斷依附於更大家族的陰影下,才能取得一時的安身之所。因為魏晉時代的世襲製度,使得一些人天生就是金貴的貴族,而一些人即便擠破腦袋也是不值一提的小卒。

衛玠的成名得益於他的家族聲勢龐大,但也同樣依賴於他自己的才思敏捷。在玄學中衛玠頗有建樹,《世說新語》中記錄了一段關於衛玠與人辯論“夢”的對話。

衛玠:“人為何要做夢?”

“因為想象。”

衛玠:“夢中的事情往往不見於思想,何來想象之說?”

“那時之前的想象。”

對於這樣模棱兩可的解釋,衛玠並不滿足,但自己又找不到更好的答案便苦思冥想,直到生病在床也不放棄思索,直到那人再次為他解釋清楚,他才恢複健康。可見衛玠的身體一直都很羸弱。但這並不能妨礙他成就一些事業。在清談和玄學上的建樹使得這位男子飽受讚譽,大家除了對他的才學欽佩,更對他“半神秀異”的容貌有興趣,紛紛想一睹為快,所以在《世說新語》中還記載一則故事。

衛玠在渡江南下之後,乘坐馬車路經過市級,被眾人圍觀,大家都想一睹為快,便蜂擁而至,使得這位才子受了驚嚇,本就不好的身體更是病上加病,很快便病逝,後世也流傳一個詞語叫“看殺衛玠”。

這是一個悲喜交加的人生,這位花樣男子的一生雍容華貴,不但容貌出眾,更讓人記住了他的才能,“衛君談道,平子絕倒”。後人對於這位男子的敬仰的確很深,而《世說新語》中講到的另一位美男子潘嶽是“妙有姿容,好神情”。

潘嶽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時,挾彈出洛陽道,婦人遇者,莫不連手共縈之。左太衝絕醜陋,亦複效嶽遊遨,於是群嫗齊共亂唾之,委頓而返。

《世說新語·文學》劉義慶

這則故事對比性的道出了潘嶽的美貌,以滑稽的效果更加能烘托出他的容姿,和衛玠一樣,潘嶽的才華也很高,出身名門的他,從小受到嚴謹良好的文學熏陶和教育,“總角辯惠,摛藻清豔。”是名噪一時的神童。

可惜和衛玠所走的道路不同的時,潘嶽依附於文人集團中以求發展,結果卻是因為政治的翻覆而身敗名裂,身首異處。那時的天空中布滿的陰雲,並沒有因為這些人的奮進而散去,反而是越積越多,一個柔弱的文人無法改變時代的走向,他們最多隻能追隨這個時代的腳步,亦步亦趨的前行。

潘嶽雖然也曾名噪一時,成為“二十四友”中的魁首,但他依然逃不脫的還是時代加在他身上的束縛,在最終的結果裏,他悲慘絕倫的走完了這一生華美的路程。

衛玠和潘嶽是那個時代最美最柔的身影,不論中國時代審美觀念如何變化,衛玠和潘嶽一直標準的美男子形象,《詩經》有雲:“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便是形容美貌的男子是如何的亮眼。

在那個光怪陸離的怪誕時局中,他們二人身姿翩躚的留下遍地的美好,衛玠早逝,潘嶽被誅,蒼天注定過於美好的人不能過久的留在這個粗俗的世界上,所以他們的離去也為世間之人留下幾許遺憾,幾許向往。

雖然潘嶽站錯了政治隊伍,最後沒有善終,但這並不能妨礙人們銘記他出眾的容貌和才華。在結發妻子去世後,潘嶽寫了許多詩文悼念,其中一首藏著深切情意的《離合詩》,更是讓後人為之扼腕。

佃漁始化。人民穴處。意守醇樸。音應律呂。棄梓被源。卉木在野。錫鸞未設。金石拂舉。害咎蠲消。吉德流普。溪穀可安。奚作棟宇。嫣然以憙。焉懼外悔。熙神委命。已求多祜。歎彼季末。口出擇語。誰能墨識。言喪厥所。壟畝之諺。龍潛岩阻。尠義崇亂。少長失敘。

《離合詩》潘嶽

這位男子出眾的才華多用於詩文寫作上,這一首潘嶽所寫的《離合詩》充分展示了這位花樣男子內心的悸動和胸中的寫意。他對妻子的愛和念,在這首詩中通過藏頭減字的方式,彙集為了最後的六個字:思楊容姬難堪。

情何以堪,但可能天妒英才,所以,這樣一個情深意重,才華橫溢的美男子,最後的結局卻過於淒涼。不過,不論如何,他和衛玠,都曾花樣綻放過。

然而,他們曼妙的身姿,終於沒有能撐起那個紅塵顛倒的王朝,隕落也好,這樣起碼不會看到王朝覆滅後的滿目酸楚。

做才女不如當賢妻

曹雪芹在《紅樓夢》中的金陵十二釵正冊判詞中詠道:“可歎停機德,堪憐詠絮才,玉帶林中掛,金簪學裏埋。”

其中“詠絮才”便是引用了東晉才女謝道韞的故事,相傳這位女子出身名門,當時的宰相謝安便是她的叔父,謝道韞從小便頗有才情,才思敏捷,不讓須眉。一日天降大雪,謝安看到後,隨口詠道:“白雪紛紛何所似?”

兄長謝朗為了展示自己的才華,趕緊順著謝安的詩句接著道:“撒鹽空中差可擬。”

最後,謝道韞緩緩而言:“未若柳絮因風起。”

《晉書》上記載,謝道韞的這番對白,不但得到了叔父謝安的誇獎,還獲得了在場賓客一致的好評,紛紛讚歎謝道韞的才情之高。

謝家風範在謝道韞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展示,謝安對這位侄女寵愛有加,眼看著謝道韞一天天長大,到了該出嫁的年紀,這位伯父便親自出馬,為謝道韞挑選乘龍快婿,最終目標便鎖定在了王羲之的次子王凝之身上。

古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可以決定一位女子的終身幸福,縱使她有千般才情,萬種風韻,也隻得披上紅鸞,嫁做他人婦。謝道韞也不能例外。

雖然婚後她恪守婦道,受到人人稱讚,但謝才女對於這樁婚姻始終是抱有怨言的,在一次回家探親時,謝安問她:“王朗,逸少子,不惡,汝何恨也?”謝道韞隻說:“不意天壤之間,乃有王郎!”

想來外人是無法明白謝道韞的悲哀和不滿,謝安隻想為他才華橫溢的侄女挑選一位門當戶對的夫婿,卻沒有想到謝道韞到底需要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丈夫,在王家的歲月裏,謝道韞依然是相夫教子,寫詩作畫,看起來好像逍遙自在的樣子,但其實這位女子的內心深處卻是充滿了對這樁婚姻的不滿。

峨峨東嶽高,秀極衝青天。

岩中間虛宇,寂寞幽以玄。

非工複非匠,雲構歲自然。

器象爾何物?遂令我屢遷。

逝將宕斯宇,可以盡天年。

《泰山吟》謝道韞

謝道韞有著丈夫無法理解的才情,就算二人可以相敬如賓的安穩過一生,但兩顆心之間深厚的隔膜卻是他們永遠無法消除掉的。

在清談之風盛行之時,常是一杯茶,一杯酒便可以海闊天空暢談許久,有時也允許女性加入,而嫁入王家的謝道韞就經常會置身輕紗幔帳之後,對客人闊談不已,令人讚歎。試問這樣一個女子如何能在平淡的婚姻生活中安然的走到最後呢?

《泰山吟》是謝道韞的一首詩作,雖比不得詠絮有名,可也能看出這名女子不同尋常的氣勢和膽魄,泰山在謝道韞的筆下雄偉壯麗,不但傳神而且還動感十足,質樸之間帶有美感,十分耐讀,充淨之餘又有玄遠,謝道韞的才情在這首詩歌中得到了徹底的發散。

古代才女的詩詞多以陰柔為多見,可是謝道韞的這首詩歌卻是陰柔少之,剛勁有餘,可見謝道韞不滿自己的婚姻,主要是因為丈夫的軟弱和無能,作為一個強勢而且能力卓越的女人,如何能甘願屈居在一個不如自己的男人身邊呢?

出身王家的王凝之也實在可憐,周圍全是林立的強者,就連娶的老婆也要比自己高過一截,不過,女子有強也有弱,並不是所有的才女都一味的霸道的讓自己的才情斬斷了男人所有的退路。沈滿願就是一個例外。

她大約是吳興武康人,是沈約的孫女,同樣是出身名門之後的她自小便表現出超人的才情,與謝道韞一樣,成年後嫁入望族,與門當戶對的範靖成婚,婚後二人的感情生活,在曆史上記述的並不詳盡,但通過沈滿願留下的詩詞可以看出一些大概的端倪。

綺筵日已暮,羅帷月未歸。開花散鵠彩,含光出九微。風軒動丹焰,冰宇澹青輝。不吝輕蛾繞,帷恐曉蠅飛。

《詠燈》 沈滿願

借物抒情,這是曆代詩人都慣用的寫作方式,但卻總因為描寫的物體過於逼真而失去了高遠的已經,而沈滿願的這首詠物詩,卻能恰到好處的寄情於景,所以後世的人們爭相抄頌,流傳至今。

油燈在沈滿願的筆下散發出擬人的動感,從豐盛的宴席上回來的詩人進入家門,此時已經日暮西山,月朗星稀了,所以點上一盞油燈是必須的事情,利用火石點燃油燈,在火石相擊的時候,火光四濺,在黑暗中猶如飛舞的火花,雖然不如煙花絢爛,但也足以讓詩人在那片黑暗中看到美妙的一刻。

當燭火被點燃之後,頓時使得室內充滿了溫馨的微光,隻不過是一盞小小的燭燈,卻被詩人賦予了如此生動的描述,其實由此也可看出沈滿願的內心是怎樣的一個世界。在中國的古代,婦女的地位總是卑微,即便是在稍微自由的魏晉時期,女性被男性統治的局麵並沒有得到根本的改善。

所以,即便女子再有才華,也隻是男人用來遊戲的工具而已,謝道韞這樣的女人是無法容忍這一切的,所以她的種種表現雖然合乎禮教,但卻時刻不潛伏著那不安分的血液,隨時都有可能爆發。這也是後來,王家遭到滅門之後,謝道韞還能夠率領餘下眾人,堅決的為了維護家族的利益而奮起反抗。

雖然,她最終贏得了一些讓步,但那也隻不過是男人透過權力的細縫漏下的一點同情,謝道韞最終孤老山野,她的才情除了讓她有過一些盛讚之外,絲毫沒有對她的人生起到過任何作用。

而沈滿願應當是中國傳統的女性,從她的詩中可以看出,對於油燈微弱燈光的描述,就能看出這個女子內心對於自己的定位有多卑微,燭火燃燒自己,照亮別人,女人又何嚐不是如此,沈滿願似乎是在以燭火自比,寫出自己具有自我犧牲的精神。

女人生來就是要招惹男人的,而像謝道韞和沈滿願這樣的女子,再多的才情,也隻不過是男人們閑話家常的飯後話題罷了。古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