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河東獅吼(1 / 3)

一個上午的奔波,李經緯是硬挺過來的。他感到一陣陣的眩暈、惡心,特別是在閻莊看到那些汙泥濁水和糜爛的蔬菜時,差一點嘔吐出來。他想這一定是抽血之後的暫時反應,他的體質是不會有問題的。午飯時,李經緯看著妻子炒的那些個西紅柿、茄子、豆角,就想到了閻莊村地裏糜爛的蔬菜,就幹嘔起來。宋秋月關切地問怎麼了。李經緯說上午去了農村,可能太累了。又勉強吃了幾口,一點也吃不進,就到床上躺了下來。

到了上班的時間,掙紮著起來。宋秋月說不行了就請個假休息吧。李經緯說下午還有事。在床沿上坐了一會兒,拖著虛弱的身體向辦公室走來。

他先來到秘書長樓,向萬秘書長彙報了上午考察情況。他說當務之急是疏浚河道,確保汛期正常泄洪。要不然,一旦山洪暴發,閻莊將麵臨滅頂之災。萬秘書長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算了時間,說要馬上開始,還來得及。

回到辦公室,施桂枝尖著嗓子在叫:“李科長,你的電話。”李經緯拿起話筒,這時他想起了上午行政科武會計的電話,便吩咐施桂枝去領工資。原來是霍哲的聲音:“聽說上午去獻血了?”

“嗯,讓四大班子帶頭哩,政府辦每個科室一個人,咱是科長,不帶頭會中。”

“獻得不少啊,四百毫升。”

“沒有沒有,表示表示就行了,誰還當真哩。”

“你少給我來那些裏格隆,你這個人我真沒法說你,你怎麼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是是,一獻我就後悔了,當時太衝動了。”

“你算了吧,你咋想的我一清二楚。你以為你出血多就行了,你就是把血抽幹,該不怎麼著還不怎麼著。”

“老霍,你別說了好不好,我心裏煩得很。”

“你們這些讀書人啊,我真是沒法說,有啥比身體更重要的。你沒聽說過權利是國家的,財產是子女的,身體才是自己的。我都弄不清楚,那麼簡單的事,到你跟前咋弄不通來。那官就是當不上,也不能把身體搞壞了。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柴燒,害怕啥。就是努力,也要有努力法,不能胡來,你知道不知道?”

“好好,我知道了。”

“就這吧,以後可不能再這樣做了。再一個,鮑老板的事,你辦得很對,就應該這樣做。公家的事,何必哩,這年頭,顧住自己行了。鮑老板說回來酬謝你。這幾天他回廣東了,來了一起去看你。就這吧。”

李經緯剛放下電話,見施桂枝故作驚乍地掀簾進來說:“李科長,你的工資行政科給扣了,人家說你借有錢。”

“是,是借有錢。大家的都領了吧?”

“領了。”

“你去吧。”

施桂枝沒有走,看看李經緯說:“聽說上午你獻了四百毫升血,你的臉色可難看,不中回去歇吧。”

“沒事,不要亂對人講,你去吧。”

“噢。”

一會兒,王卓立和顧大軍也過來了,問候李經緯的身體。李經緯說:“我的身體沒事,上次體檢,你們都是這兒疼那兒癢,就我是囫圇圇的,你們都放心。小王,你抓緊把那個調查報告趕出來,上半年的任務,不能再拖了。”又對顧大軍說:“小顧,你把上半年各部門的工作總結整理一下,然後起草個科室上半年工作總結,不要太長,你先寫,出來後拿給我看。”二人接受任務走了。

這時電話鈴又響起,李經緯等著施桂枝接。幾秒鍾後,施桂枝在叫李科長接電話。李經緯拿住話筒,聽到宋秋月在裏邊吼道:“你馬上給我回來!”

“秋月,我在這兒有點急事抽不開身,有啥事等下班回去再說吧。”

“你馬上給我回來,你要不回來我馬上到辦公室找你……”宋秋月啪的一聲放了電話。

李經緯聯係到開工資的時間,想到八成是宋秋月知道取錢的事了。他預感到事情不妙。為了避免戰火蔓延到辦公室,隻好到那邊給同誌們交代了一下,惶惶不安地來到家中。

家中的防盜門開著,房門也開著,李經緯不用費力便看到了宋秋月那憤怒的形象:過去白生生的臉變得蠟黃。原來一雙杏仁眼變成了三角形狀。咬著牙,頭發蓬亂。叉著腰,衣領斜拉著,露出裏邊乳罩的一角,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李經緯看到宋秋月這副架式,倒抽了一口冷氣,虛弱的身體有點發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好一個李經緯,你把我的錢偷哪兒了?”宋秋月吼道。

“錢,什麼錢?”李經緯戰戰兢兢地說。

“什麼錢,賣你頭的錢。你真是膽大包天,竟敢瞞著我把錢取走。你一直騙著我,你太不像話了。我非給你離婚不行,我再也不能跟你過了。”宋秋月說著哭了起來。

“秋月,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我聽你說個鬼,你這個王八蛋、賤骨頭、敗家子、神經病……”

按照過去固有的程序,宋秋月開始摔東西了。李經緯過去關上門,口裏說道:“秋月,你聽我說……”

宋秋月沒有聽他說。桌子上剩的半盤菜,朝李經緯飛過來。冰箱上的一盆花,朝李經緯飛過來。痰盂連髒水向李經緯飛過來。把椅子弄倒,把桌子推翻。又進到那間女兒臥室兼書房的屋子,把李經緯的書、筆、本和孩子床上的一個大熊貓玩具,一股腦兒朝李經緯扔、砸。終於,她拿起了書架上那個酒瓶子,那隻精致得令人心醉的路易十三空酒瓶,那是李經緯出差昆明時,在一個相當級別的宴會上,從眾人手中爭過來,坐著飛機小心翼翼護送回來的。李經緯一看大事不好,口裏喊道:“秋月……”向前跑去。一句話沒說完,那隻空酒瓶便在自己頭上甜蜜地吻了一下,隨著一聲玲瓏的清音,在地板上四分五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