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頭看她一眼。她沒察覺我的目光,還在呆呆地看著天上的星星。
三朵美麗的花
河對岸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女孩子的叫喊聲:“桃花——!”那清脆而歡快的聲音像一支利箭,衝破天空中的薄霧和大氣中的清冷,正朝河的這一邊急速射來,夜的寧靜中,我能清晰地感覺到,這支利箭所濺起的音波和聲浪,正隨著它的疾馳,向兩旁不住地散開、散開。
兩個人影出現在對麵的河堤上,桃花先是一驚,馬上便笑著立起來,回答一聲:“梅花——!俺在這兒!”這快樂的回答聲也像一支利箭,立刻射回河的對岸。等聲音飛抵對岸了,桃花才回頭對我說: “是梅花跟杏花來啦,這兩個鬼東西!”桃花說。我馬上想起大李他們說的村裏的三朵花。
那兩個姑娘立刻嘻嘻哈哈地向河這邊奔來,桃花和我向河邊走去迎她們,桃花一邊對我說:“俺們仨頂要好啦。我的事兒她倆全知道。”
“你來這兒幫我她們也知道?”我急忙問她。
“知道,這有啥啦?”
說著說著,兩個姑娘已經奔到了我們身邊。梅花是那大些的一個,大約也有二十一二歲,苗條的身材,渾身是動作,活潑得很,她一過河,便撲向桃花,把桃花壓倒在沙灘上,兩人抱作一團,嬉笑聲中,我聽見梅花俯在桃花的耳邊嘰咕著說了一句什麼話,桃花立即用拳頭捶打梅花的脊背,嘴裏不住地罵:“你個壞東西,壞東西,我打死你,撕破你的嘴!”
梅花跳起身來,躲在杏花姑娘的身後。杏花比她倆要矮一頭,大約隻有十五六歲,她搖晃著腦後的兩隻小辮兒,隻會咧開嘴笑。她們一定在說我,一定的。我尷尬了,月光下她們看不清我的臉。
“走吧,回去吧,還舍不得走呀?”梅花對桃花說。桃花又砸她一拳頭。
我們向河上走去。沙河隻有中央窄窄的淺淺的一條水,水上鋪一串鵝卵石,踩著就可以過河。梅花姑娘跑在前麵,我們三個人緊跟著她。石塊滑得很,杏花小姑娘說,“老王,你當心滑倒,”說著便拉住我的手,梅花回過身,一把把杏花的手扯開,說:“誰要你拉啦!多管閑事!”她拽著杏花便笑嘻嘻朝前奔,桃花不睬她們,大方地把我的手拉住,她在前,我在後,向河對岸走。幸虧有她拉著,要不我好幾次都差點兒跌進水裏。她的手把我的手越捏越緊,我想掙脫也不能。我感覺到她手上一個個的繭疤,這手是有力的,能保住我不跌落到河水裏,我相信。但是……
我們四個人還沒走過沙河的一半,對麵岸上又出現兩個人,我看出,是大李和小張。他們來找我了,我又窘起來,想讓桃花鬆開手,但是她仍不鬆開。
我們剛一走到大李和小張跟前,不等他們說話,機靈的梅花便搶先對他們說:“俺們仨吃過晚飯過河去溜達,想不到給你們拾回一個人來,該謝謝俺們呀!”
在大李對梅花說謝謝時,桃花背過手把我的衣襟悄悄拽一拽,不許我吭聲。
進村的路上,我向大李彙報說,我在天黑前把那棵樹的鑽眼兒捉盡了,然後休息了一會兒。他隨便地說,“明天還有人幹的呀,何必搞這麼晚。”
小張告訴我,食堂籠屜裏放著我的一個窩窩頭,叫我去取,“不過湯沒了,開水這會兒也沒了。”他說。
桃花馬上說:“俺家有,俺給老王送一瓶來。”
說著她又悄悄拽一拽我的衣服,讓我別說話。我沒出聲,大家也沒注意到什麼。
進村後,他們五個人有說有笑地走了,我獨自到食堂去。我拿著我的窩窩頭剛出食堂門,桃花已經提一隻熱水瓶走來,她遞給我的不光是熱水瓶,還有兩隻饅頭。不容我推卻,塞在我手裏,轉身便跑開了。饅頭是涼的,但是上麵帶著她手上的熱氣。
我邊走邊把兩個饅頭吞進肚裏,回到宿舍去。心頭的滋味不知是苦是甜。
桃花姑娘啊!……
這以後不久,我被調回北京。離開碣石村那天,我故意不去和桃花姑娘告別。清晨,我悄悄從她家的石頭房子後麵經過,給她的大黃狗墳上添一把土,對她默默說一聲“再見!”我就這樣離開了她。
從此再沒有機會去碣石村,我也沒有再和桃花姑娘聯絡過。
桃花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