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訴怨
第二十一章 琵琶訴怨
陳世美攔住問故，王丞相說：“哪個不曉得，聽書要聽個有頭有尾，才有味道；駙馬公叫她減頭去尾，快些唱完，這還有什麼聽頭？老朽上了幾歲年紀，說話嚕裏嚕嗦，怪不得駙馬公厭煩，要早些送客了！老朽不如就此告辭！”陳世美連忙分辯說：“哪有此事！叫她從頭到尾唱來就是。”王丞相說：“這才像聽書嘛！”
就命從人在窗邊擺了個杌凳，叫秦香蓮坐了彈唱。香蓮調好琵琶，先學說書人開科，念了四句道：“提起糠和米，皮肉兩相依；緣何米得時，便把糠拋棄？”然後輕拈慢撥，彈起琵琶來。雖非珠走玉盤，卻是幽怨感人。
王丞相聽了喝彩說：“這個書頭起得好！不是民間土調，怎能有這般比喻！駙馬公，想那糠和米本是一物，米乃糠中肉，糠是米之皮，不想一經舂杵，便分貴賤；那米，再也認不得糠了！唉，這個故事隻怕很有些聽頭！”陳世美支吾說：“村俗之言，有什麼道理？相國，酒冷了！”王丞相說：“不打緊，酒冷人心熱！且聽她唱！”
香蓮和著琵琶唱道：“荊州有少婦，送夫春闈；婦本秦香蓮，夫名陳世美！……”剛唱到這裏，旁邊一個尖臉太監大聲吆喝道：“嗨！你怎敢提起咱駙馬爺名諱？好大的膽子！”王丞相聽了微微帶笑說：“且慢吆喝！天下同名共姓的人多得是，難道隻許你家駙馬爺叫陳世美，就不許書中人叫陳世美嗎？真正豈有此理！像這樣的名兒，達官顯宦取得，輿抬皂錄也取得！你又何必大驚小怪？卻不是狗仗人勢，狐假虎威！”陳世美漲紅了臉，大罵那太監說：“奴才！誰叫你在此多話？還不與我滾了出去！”罵得那太監羞慚滿麵，“是，是”而退！王丞相也不來理睬，命香蓮休怕，隻管唱下去，一麵自斟自飲。
香蓮繼續唱道：“送君十裏亭，路短情義長；囑君富貴後，切莫棄糟糠！”
王丞相幹杯說：“這歌詞又妙……”一語未了，抬頭忽見陳世美沒精打采，昏昏欲睡，便叫他說：“駙馬公，剛剛唱到妙處，你怎麼打起瞌睡來了？”陳世美支吾說：“想是酬應過繁，故而精神不濟。”王丞相說：“這就不對了！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事遇愁煩瞌睡多；今天是你的華誕，你這個壽星，就該精神煥發，歡天喜地，怎麼反而昏然思睡？噫，你莫非有什麼心事吧？”陳世美強作鎮靜說：“本宮並沒心事，相國何必多疑呢？”王丞相說：“沒有心事最好！……駙馬公，老朽有句話要問，你少年時讀過經史沒有？”陳世美說：“相國取笑！不讀經史，又怎麼中得狀元呢？”王丞相說：“看，老朽倒忘了你這位狀元公了！後漢書上說得好，糟糠之妻不下堂，貧賤之交不可忘；你忘了沒有？！”
惱羞成怒
第二十二章 惱羞成怒
陳世美支吾說：“這是少年所學，如今都忘懷了。”王丞相說：“老朽也是少年所學，如今雖然上了幾歲年紀，倒還記得；她唱的正是後漢書上的這兩句話，真有意思得很！”陳世美說：“這婦人不過隨口編派，相國哪裏當得真！”王丞相問：“駙馬公莫非早聽過這段書？”陳世美搖頭。王丞相大笑說：“既未聽過，連下文如何都未聽過，你怎知她是隨口編派呢？哈哈……”
他兩個說話間，香蓮早把故鄉三載荒旱，一雙公婆餓死的慘景唱過，慢慢唱到上京尋夫的情節，琵琶突然變了淒婉之聲，隻聽她悲聲唱道：“三千裏相尋，果然君已貴；一貴便忘本，不識妻兒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