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往哲昔賢 (3)(2 / 3)

從他讓我查的和找的資料中也可以看出他那一段在思考什麼。如九十年代末他曾讓我查“天人合一”的出處。實際上,這種意識產生較早(大約是戰國期間),但作為一個詞出現在南宋末嘉泰年間,一個小官向皇帝上書時用到這個概念,但類似的想法在莊子和董仲舒的作品中是多次出現的。與此同時我還幫他複製了民初的《東方雜誌》上所刊載的杜亞泉評論當時國內和國際形勢的文章,如談“一戰”“五四”等等。最後一次幫他查材料是在今年三月下旬,他來電問清末中國留日學生辦雜誌用黃帝紀年和雜誌封麵題寫“發大漢之天聲”是在黃帝哪一年。

我記得魯迅曾說過此事,於是查電子版的《魯迅全集》,不到十分鍾便查到兩處,他非常高興,在電話中大笑對我說:“你的電腦就那麼靈?”我說:“隻要有能索引的電子數據庫,誰的電腦也一樣。”他讓我給他複製的最後一個文章是毛澤東在1926年所寫的《中國農民中各階級的分析及其對革命的態度》。3月初他給我打電話說,1926年《向導》和1926年的《中國青年》所載的毛主席的《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怎麼與你在《遊民文化與中國社會》中的引文不一樣。我說我是引自1926年的《中國農民》。我又從圖書館借了《中國農民》,發現《中國農民中各階級的分析及其對革命的態度》與《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原是兩文。我在《遊民文化與中國社會》引的是前者,但長期以來我以為前者是後者的初稿呢。

寫到這裏,妻正收拾家中衛生以防“非典”,找出一段形似幹樹枝的東西,問我這是什麼,我說這是去年秋天女兒與我一起去南京時買的,當地叫“支支嘎”的東西,幹樹枝上有一粒粒綠豆大小的東西可以吃,可是一不留神有可能紮了嘴。我這個年齡十九、心態也就在十二三的女兒到了南京看什麼都新鮮,她買了許多枝這種“支支嘎”,碰到認識的、不管大人小孩一人一支。大人拿到了一笑,放在一邊。那時李先生也在南京,拿到這個幹樹枝不僅很認真地和我女兒討論怎麼吃,而且真的一粒粒地摘著吃,還連連說真好吃,還自言自語地說: “我這個南方人怎麼就沒有吃過呢?”想起這些,先生的音容神態,猶在目前,轉瞬之間,怎麼就人天永隔了呢!

王學泰於2003年5月2日

雨橫風狂三月暮

——懷念李慎之先生

又到了“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的季節,五年前,也是這個季節,正值全國“非典”肆虐之時,神州大地一片闃寂之際,驚聞李慎之先生因患肺炎住院。當時我正在外地,一時難於返京。後來又傳先生患的乃是一般性肺炎,大家稍稍放心;後來在回京的途上,得知先生最後以腎衰逝世。這幾日,沉雲低垂,陰霾滿天,細雨飄忽,宛如窮秋。由於防疫隔離,同悲者不能一聚,以寄哀思。幸而現代有了互聯網,先生的故舊新知、敬重者、崇拜者,紛紛借網絡一攄情愫;秋風先生的網站上還專為李慎之先生設置了靈堂,供網友憑吊哀悼,數日間便彙集了一百多篇文字。這些文字的作者如丁東先生所說:“上自望九之年的宿儒,下至二十出頭的在校學生,人員來自天南地北、四海五洲,專業遍及文、史、哲、經、政乃至自然科學各界”。這樣局麵是近幾十年來大陸所僅見。雖然不能說是“死後哀榮”,但也反映了知識界對於先生近些年來工作和人格的認同、欽佩和愛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