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看喜劇片
王小波先生在一篇雜文中談到看電影時說“小男孩就愛看打仗的電影”。這句話有點以偏賅全之嫌。50年代我也忝居“男孩”之列,說老實話,我就不愛看“打仗的電影”,而愛看喜劇片。那時放過的喜劇幾乎全都看過。說老實話,通篇俱佳的國產喜劇片幾乎沒有,但就是這樣我也喜歡看。隻要劇中有個精彩的情節或幽默的畫麵、一句機智的對白或演員出彩的表演都足以使我快樂好幾天,決不會因為全劇格調不高而放棄。
那時的喜劇的確有點膚淺庸俗,如諷刺一個科長自吹自擂,逢迎拍馬的《新局長到來之前》;批評一個作家缺少社會公德,不拘“小節”、出乖露醜的《不拘小節的人》;諷刺濫情女青年的《如此多情》等。這些不僅缺少思想深度,而且喜劇衝突多是用誤會、巧合等偶然因素構成,讓人笑得十分勉強。但是《新局長到來之前》老演員李景波演的牛科長還是喜劇味十足的,一舉手一投足,常有令人噴飯之處。特別是局內不滿意牛科長“吹、拍”作風的小青年從鎖孔內看他在辦公室大啃豬蹄的畫麵,至今不忘。
喜劇的低迷不能全怪創作人員,一來在新時代裏權威性的政策文件中也很少講到喜劇創作問題,使影人無所適從。他們解放前積累的拍喜劇的經驗大多沒用了;二是極“左”批評家又不斷揮動大棒,喜劇片一出現,不管好賴先給一棒子。反正隻有打“對”了受表揚的,沒見過打錯了受批評、作檢討的,所以批評家打棒子的積極性很高。而那些辛勤耕耘者則倒了大黴,為此他們不僅奉獻了精力、有的還奉獻了生命。許多盡其一生給觀眾帶來歡笑的藝術家最後泣血而死。現在說說風涼話容易,隻有經曆者才能體會那時的彷徨和無奈。喜劇家的命運注定是悲劇性的,他們不知如何是好。學蘇聯吧,蘇聯也很少有藝術上比較成功、又能反映現實生活的喜劇,否則一定會翻譯進口,供創作者參考,培養觀眾對喜劇的接受能力。很早就翻譯了《欽差大臣》,但那是舊時代的喜劇,現代不適用。
不過50年代還是翻譯過一部匈牙利喜劇片《廢品的報複》。此片放了很長時間,匈牙利也是社會主義國家,建國比我們早兩年。大約有用這個喜劇為給藝術家作模特的意思。當然這是我的妄測。此片寫一個縫紉廠的工人工作不認真,衣服上紐扣釘兩針就交差了。這一天周日休息,他穿上新買的西裝赴約會。沒想到這正是自己的作品,上了電車就掉了一個扣子,隻好一隻手揣在褲兜中,暗中竭力向上按住褲腰,進公園和女朋友跳舞,扣子不斷地掉,尷尬萬分,鬧了許多笑話。最後吊帶扣子終於掉光了,褲子墜落,當場出彩,引起全場的哄笑,女朋友也跑了。這個思路為一些國內藝術家所接受,國產的《不拘小節的人》《大李、小李和老李》《滿意不滿意》《足球場的風波》都有點“報複”的影子。
國產喜劇片給我留下深刻印象、感覺不錯的是郭維的《花好月圓》和謝添的《錦上添花》。《花好月圓》是根據趙樹理的《三裏灣》改編的。電影承繼了小說原有的幽默詼諧風格並注入歡快的氣氛,一開場就有點像鍾惦斐的名文《電影的鑼鼓》,集歡快、詼諧、質疑於一個片斷裏,真是不易。片中對三對農村青年婚姻愛情的描述既很生活化,又帶有些浪漫色彩。它給觀眾帶來歡笑也在啟發著人們憧憬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