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相守:羅浮春(1)(1 / 3)

羅浮春,色澤如玉,入口蜜甜。人如玉,生活如蜜,心如止水,不動如山,而山水又無限明媚,柳暗花明。

最初的愛,最後的儀式——《邶風·擊鼓》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現如今,人人都能念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兩句。人們總是希冀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仿佛這樣的反複吟誦總有一天就會成真。而這樣的漂亮話不但能騙得別人相信,最後連自己也能一齊騙進去。

隻是,那些說的人真的能懂得“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句話中所涵括的那關乎生命的沉重分量嗎?

時下,人們在舉行婚禮時,通常都會放那首“最浪漫的事”: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直到我們老得哪兒也去不了,你還依然把我當成手心裏的寶。

“一起變老”多像一句溫馨的蠱惑,又像是一個恢弘璀璨卻不堪一擊的夢想。這凡俗塵世的男男女女都難免中它的蠱,也總會做過這樣的夢。然而,病好了,夢醒了,這句話也不過成為一句遙遠的箴言,與誰再不相幹。

如果我問你,你曾經是否有過刻骨的相思,給你帶來肉體的疼痛,把你和周圍的一切隔絕,讓你四周的景物慢慢褪去顏色,變得極淺極淡?

若你沒有,又不懂得,就讓我們一起來聽聽,千年以前,一個戍邊男子思歸不得,唱下的悲歌。

戰鼓擂得響鏜鏜,鼓舞戰士練刀槍。他人國內築城牆,唯我隨軍奔南方。

跟隨將軍孫子仲,要去調停陳與宋。常駐遍地難回家,使我愁苦心忡忡。

安營紮寨當做家,馬兒走失何處藏。叫我何處去尋找?就在叢林大樹旁。

生死聚散在一起,我的誓言記心裏。緊緊握著你的手,與你到老在一起。

可歎與你久離別,再難與你重相見。可歎相隔太遙遠,不能讓我守誓言。

正所謂: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誰能知道他刻骨的相思之痛,誰能知道他心中的思憶之深?

那匹失而複得的馬讓他心生許多關於生離死別的感喟:如果沒有陳宋之間的那場戰爭,他和她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呢?

他們一起去廣袤的田野,去看看遍處的幼苗如何沉默地奮力生長,去觸摸清涼的河水如何沉默地灌溉田地。

他們一起去流淌的河邊,去河邊的叢林中,去叢林對麵的山前,聽蟬鳴,看白鷺,打漁耕田。冬天來了,他們共守一尊紅泥小火爐,互持一杯綠蟻新醅酒,一起期待下一個春天來臨。

他記得,他走時,她沒有哭,隻是淡淡笑著說:天涯羈旅,不管迦南地還是煉獄,你隻管去,我總會伴著你的。

他時時念著她的那句話,在戰爭的腥風血雨中,每想起她的話,他就仿佛見得到陽光。她給他愛,讓他有了逃避世間恐怖之物、殘酷之事的契機,在她的愛中,他的世界如此安好靜美。

隻是,這漫長的戰爭仿佛將要持續到時間的盡頭,他看不到歸期,也看不到希望,唯有聲聲歎息,歎息命運,歎息這山重水重的阻隔。

每當回到那些遙遠的詩篇中,才會記起,我們都是有過夢想的,我們都是愛過的。我們曾先相信著“情之所鍾,正在我輩”,我們也希望有一個人,能完整地背下葉芝那首“當你老了”,在生命的暮色裏,靜靜地背給我們聽:

當你老了,頭白了,睡意昏沉,

爐火旁打盹,請取下這部詩歌,

慢慢讀,回想你過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們昔日濃重的陰影;

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

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

隻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

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垂下頭來,在紅光閃耀的爐子旁,

淒然地輕輕訴說那愛情的消逝,

在頭頂的山上它緩緩踱著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間隱藏著臉龐。

可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我們已經走得這麼遠了,又走得這樣堅定而絕望,將曾經的柔軟甩在了遙遠的過去。而那些曾讓我們淚下不已的愛的詩歌,在如今看來隻是詩歌,再不能變成我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