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唯唯不能出一語。竟別去。先生竟不準其牌。不把宸濠與他。

錦衣星夜回報。 許泰,江彬等大怒,遂造榜言。說, “先生先與寧王交通,曾遣門人冀元亨往見寧王,許他借兵三千,後見事勢無成,然後襲取寧王以掩已罪。” 太監張永素知先生之忠,力為辯雪,且請先行查訪。先生至杭州,張永先在。先生與永相見。永曰: “泰彬等誹謗老先生,隻因先生獻捷太早,阻其南行。以此不悅。” 先生曰: “西民久遭濠毒,今經大亂,繼以旱災,困苦已極。若邊軍又到,責以供餉,窮迫所激,勢必逃聚山穀為亂。奸黨群應,土崩之勢成矣。更思興兵伐之,不亦難乎。”張永深以為然徐曰: “本監此出,正為群小蠱惑聖聽,欲於中調獲,非掩功也。但皇上聖意,亦恥巡遊無名。老先生但將順天意,猶可挽回幾分。苟逆之,徒激群小之怒,何救於大事。” 先生曰: “老公所見甚明。下官不願居功。情願都讓他們。容下官乞休而去足矣。” 乃以宸濠及逆黨交付張永,遂上疏乞休。屏去人從,養病於西湖之淨慈寺。

張永在武宗皇帝麵前,備言王守仁盡心為國之忠。江西反側未安,全賴彈壓。不可聽其休致自便。諸奸捕冀元亨付南京法司,備極拷掠。並無一語波及先生。奸謀乃沮。 忠泰等,又密奏, “寧王餘黨尚多,臣等願親往南昌搜捕,以張天威。” 武宗皇帝複許之。比及先生赴南昌任,忠泰等亦至。帶令北軍二萬。填街塞巷。許泰,江彬,張忠坐了察院,妄自尊大。先生往拜之。泰等看坐於傍,令先生坐。先生佯為不知。將傍坐移下,自踞上坐,使泰彬等居主位。泰彬等且愧且怒,以語諷剌先生。先生以交際事體諭之。然後無言。先生退,謂門人鄒守益等曰:“吾非爭主也。恐屈體於彼,便當受其節製。舉動不得自繇耳。” 泰彬等托言搜捕餘黨,板害無辜,富室索詐賄賂,滿意方釋。又縱容北軍占居民房,搶掠市井財物,向官府索糧要賞。或呼名謾罵,或故意衝導。欲借此生釁,與先生大鬧一塲。就好在皇上麵前謗毀。先生全不計較,務待以禮。 預令市人移居鄉村,以避其詐害,僅以老羸守家。先生自出金帛,不時慰犒北軍。病者為之醫藥,死者為之棺殮。邊軍無不稱頌王都堂是好人。泰彬等怪先生買了軍心,嚴禁北軍,不許受軍門犒勞。先生乃傳示內外,北軍離家苦楚。爾居民當敦主客之禮。百姓遇邊軍,皆致敬或獻酒食。北軍人人知感,不複行搶奪之事。

時十一月冬至將近。先生示諭百姓,新遭濠亂,橫死甚多。深為可憫。今冬節在邇。凡喪家俱具奠如禮,如在官人役,給暇三日。於是居民家家上墳酬酒。哀哭之聲,遠近相接。北軍聞之。無不思家,至於泣下。皆向本官叩頭求歸。分明是:

楚歌一夜起。吹散八千兵。

張忠,許泰,屬翬等,自恃北人所長在於騎射,度先生南人決未習學,一日托言演武,欲與先生較射。先生謙謝不能,再四強之。先生曰: “某書生何敢與諸公較藝。” 諸公請先之。劉翬以先生果不習射矣。意氣甚豪。謂許泰,張忠曰:“吾等先射一回,與王老先生看。軍士設的千一百二十步外。三人雁行敘立。張忠居中,許泰在左,劉翬在右。各逞精神施設。北軍與南軍分別兩邊,擡頭望射。一個個弓彎滿月,箭發流星,每一發矢,叫聲著。一會箭,九枝都射完了。單隻許泰一箭射在鵠上,張忠一箭射著鵠角,劉翬射個空回。他三個都是北人,慣習弓矢,為何不能中的。一來欺先生不善射,心滿氣驕了。二來立心要在千人百眼前逞能炫眾。就有些患得患失之心。矜持反太過,一箭不中。便著了忙,所以中的者少。三人射畢,自覺出醜,麵有愧色。說道喒們自從跟隨聖駕久不曾操弓執矢。手指便生疏了。必要求老先生射一回賜教。”先生複謙讓。三人越發相強。務要先生試射。射而不中,自家便可掩飾其慚。先生被強不過,顧中軍官取弓箭來,舉手對泰彬等曰: “下官初學,休得見笑。” 先生獨立在射椚之中。三位武官太監環立於傍。光著六隻眼睛含笑觀看。先生神閑氣定。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嬰兒。颼的一箭。正中紅心。北軍連聲喝采,都道:“好箭射的準射的準。” 泰彬等心中已自不快了。還道, “是偶然幸中。” 先生一連又發兩矢。箭箭俱破的。北軍見先生三發三中,都道, “喒們北邊到沒有恁般好箭。” 歡呼動地。泰等便執住先生之手,說道到。 “是老先生久在軍中,果然習熟。已見所長,不必射了。” 遂不樂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