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年離枝,快馬加鞭於坦蕩無垠之荊郡大地,三五日便抵督府武昌。昔日,他曾高車駿馬出入府衙,驕然入住督府賓館,如今,聽說新任總督乃刻薄尖酸之人,對容美多有微詞,原有的那份情感,恐怕早已煙消雲散了。舜年瞭望那高大恢宏的府第,心中生出許多惆悵:“真乃物是人非也!”遂與隨員一道屈身於市井旅肆。
此時,總督石文晟已連續收到桑植土司向長庚及田昺如的狀紙。心想:你田舜年竟敢陰告我督府不行朝廷懷柔之策,公然為不羈之徒忠峒、唐崖、散毛、大旺土目張目,害得我等受朝廷切責,記過於案。如今,可喜禍起蕭牆,也該讓你嚐嚐訟劾的滋味了!於是,一麵令桑司主向長庚與田昺如速往督府詳陳訟事,一麵廣羅田舜年有關“劣跡”,以便向朝廷彈劾。
石文晟正得意時,忽報田舜年請見,大喜:“真送肉上砧也!”令速傳。
石正襟危坐公堂之上,衙校執杖肅立兩旁,赫赫威儀。一聲“傳田舜年!”使公堂頓添若幹殺氣。
舜年著皇上禦賜頂戴花翎、驃騎將軍服,昂首步入公堂,見石文晟一臉陰沉,頓生疑竇,心想:往日總督見了本司主,免不了起身笑迎,這新任總督雖未謀麵,擠不出笑容,卻也不該如此冷冰,隻怕聽了讒言,於吾意懷不仁,看樣子,凶多吉少!然仍從容趨前行跪拜禮。
“容美前宣慰使、誥封驃騎將軍田舜年恭請總督大人聖安!”
石文晟“啪!”地一拍驚堂木:“你就是告督府刁狀,為忠峒、唐崖、散毛、大旺土目鳴冤叫屈的田舜年?拿下!:“
眾衙校一擁而上,將舜年扳倒,舜年未及反應,便被戴上枷鎖。
石冷笑:“孰料,汝亦有今日!”又令:“剝去其鎧甲,免為皇上塗黑!”
舜年受此大辱,五內如焚,大呼:“吾乃朝封功臣,為何無故拘我?!”
石叱曰:“好一個"功臣",真不自量也!”遂分咐:“押下去,投入大牢!”
舜年怒發衝冠,扭頭大罵:“石文晟,你這亂臣賊子,衣冠禽獸,天理不容!老夫不會饒你,容美不會饒你,朝廷不會饒你,你定死無葬身之地!”
一副鷹隼鼻眼的石文晟,拉長著馬臉,像一隻被擊了一棒的狐狸,悻悻離案出堂。
向日倫等在府外等候,久不見老爵爺出來,便向衙役打探,衙役輕蔑一笑,不作回答。日倫忙塞些銀兩,方悄聲告曰:“你家老爺已被總督大人拘捕下獄,其因我等不知!”
日倫聽罷,如五雷轟頂!心想:容美真遭大難矣!又責己失護衛之職,不禁痛哭流涕。麵對這昏天黑地,該如何是好?一時束手無策。然有一點他十分清楚,主公不明不白下獄,一定要探明原因。即便主公為朝廷欽犯,亦不能袖手旁觀!
為避免容美混亂,日倫囑各護衛:“一定要保守秘密,暫不可與容美通信。”
既然拘了田舜年,就一定要把他整下水,不然難以收場。石文晟下了背水一戰的狠心。於是火速遣派上十武功高強之人,日夜兼程向朝廷呈送彈劾田舜年“私造宮殿,暴虐奸淫、為紅苗一黨從恣不法”奏章。
舜年入獄後,成天鬧著要石文晟給他說清楚。一日,石文晟來到監獄,仇人相見,格外眼紅,舜年大罵:“你這個狗賊,十足的陰毒小人,吾有何罪,竟敢使出如此卑劣歹毒伎倆!”
石文晟冷笑著,“今日,本總督給你說清楚,你罪惡滔天!”
舜年反詰:“你身為朝廷命官,卻信口雌黃,良心何在!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石裝作不慌不忙的樣子,從袖囊中取出一摞文稿,朝舜年麵前一扳:“此乃如山鐵證!諒汝勿可狡辯!”
舜年粗閱,見列款十餘,大為震驚。
其一,擅侵天子之內地。其證有康熙二十年十二月,巴東知縣齊祖望上書總督奏章《請嚴邊防》;又證:桑植土司向大鵬等,告容美數次犯桑……
其二,私造宮殿,勞民傷財。其證,有田昺如密告,就修造洞城、情田洞、萬全洞、爵府街市等所耗人力、物力、財力悉數列款;
其三,擅自易主,誑報欺君。其證有田昺如、向長庚奏章及田舜年奏章。
……
舜年看罷這些所謂“鐵證”,用力摔在地上,怒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所謂擅侵天子內地,例舉占連天關,桃符口。此為西山寇掃蕩後,桃符口指揮向宗啟攜地歸附容美,容助其被擄一萬餘土民歸家安居樂業,且仍由向宗啟屬領,何談擴疆?且事過二十餘年,有不妥之處,早已糾矯。康熙二十年,皇上陛見本臣時尚未過問此事,汝為何又興風作浪織為"罪證"!所謂"私造宮殿",想是汝身為總督甘為無所建樹平庸之輩!本王為一司之主,不甘平庸,修造乃勤政之舉。再言,所耗人、財、物,皆未向朝廷伸手,而土民除盡正常役勤外,亦未格外負重,何罪之有?!所謂"擅自易主,誑報欺君",此乃特情特辦,本王不顧年高,長途跋涉,專程來督府陳述原委,又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