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年捋須道:“顧公乃非常之才,能屈身入容,吾之大幸。百裏迎賓,禮也,誠也!”
舜年在此買房一棟,裝修靡麗,願與顧公之交巧然天成,因名“天成樓”。優人遵爵爺嚴囑,天天排練,以求貴賓賞心悅目。
顧彩一幹人徐徐而行,身曆數險,初十方抵宜沙。
一信使前行告舜年,舜年即率優人出迎裏把路程,見前方六七騎,騎白騾者居前,知是顧公,舜年忙笑迎招乎:“天石先生一路艱辛,想必劬勞不堪也!”
日旭相告:“此乃我司爵爺!”
顧公忙下馬抱拳回禮:“有勞使君百裏相迎,折殺我也!”
舜年遂與顧公並肩而行。看上去顧公不過四十出頭,五短身材,麵龐白皙,顴骨高聳。天庭寬闊加上謝頂,顯得格外油亮,一看就是個智者。顧公見舜年雖已六十開外,卻不見老邁萎頹之氣,談吐雄健,思維敏捷,不失王者之風。二人一見如故,傾訴相見恨晚之情……
至天成樓落座,優人速送水盥洗,沏茶,顯得熱情、優雅、大方。顧彩心想:容美之女,乃金釵十二解語花,真容美也!
之後,舜年與顧公侃侃而談。
“東塘先生聞貴司仍恒演《桃花扇》,十分擔心朝廷追責,故托餘入容了然真相,或禍兮福所倚,或福兮禍所伏,皆與使君商討應對之策,以立於不敗之地!另,蔣玉淵公極讚容美乃桃源之地,吾甚向往之,必欲身臨其境,以了宿願。”顧公開門見山,道明來意。
“萬謝二位大智者關心,這演《桃花扇》之事,愚兄自有分寸。顧公既來,想是更有萬全之策,吾悉心聞教也;至於蔣公所謂"桃源"之言,顧公自可眼見為實。愚兄以司主之名,拜請顧公極力將這"桃源"傳揚於外,以招有識之士競相入容,或遊曆、或經商、或交誼,使我司更為興盛也!”
顧爽然為笑:“且不論"桃源",僅使君百裏迎賓之舉,猶燕王"千金買馬骨"招賢,豈不引人趨之若鶩!”
為給顧公洗塵壓驚,舜年設盛宴禮待。宴畢,舜年令日倫購來文房四寶,請顧公為“天成樓”作聯。顧公乘著酒興,揮毫潑墨,“急就”下聯——
平地湧青蓮萬點峰巒皆下視
中天輝畫棟百年堂構此新成
舜年暗品:肯堂肯構乃喻子承父業之意,此處嵌“堂構”二字,莫非頌我繼承父業,日上“中天”,“一覽眾山小”而有創新之舉?若道破,眾以為牽強附會為自己貼金也,隻道:“甚好!甚好!”進而又請:“先生何不趁此雅興,留雅詩一首,以為欣賞?”顧公稍加思構,遂成華章——
至宜沙善唔田九峰使君答來韻
為仿龍門作遠遊,聞君別墅正淹留。
一春花雨馮生鋏,兩袖煙霜季子裘。
銅柱勳名瞻畫戟,樓船風采夢刀州。
得親色笑吾心喜,況擲瑤華到案頭。
舜年連叫:“好詩!好詩!”遂令日倫將詩、聯妥善珍藏,待裝裱後分掛於爵府,及“天成樓”迎賓室。
次日,舜年令優人專門為顧公演出歌舞及南劇、柳子戲折子。歌者,有高腔山歌、穿號兒、挽號兒,其詞皆為土民喜迎遠客及男女戀情,另有哭嫁歌,“嫁女”主唱,眾“伴娘”伴唱,以“悲”代喜,極訴父母養育之恩及離別父母難以盡孝之情;舞者,有擺手舞、花鼓燈、丈鼓舞。這花鼓燈一男一女,各持扇、帕,男者,極盡調情而又無褻瀆之嫌,伴著靚女翩翩起舞,中擊曲調鑼鼓,每舞一節,男攜女手往返丈許而行,中插曲牌唱詞,唱完一段,鑼鼓起,二人又舞,如此循環。唱詞極誇容美之美及好客之情;南劇、柳子戲折子,為《古城記》、《許田射獵傳奇》之精要。
顧公極讚節目之精彩:“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真飽眼福也!”
舜年道:“此乃我司藝曲之原汁原味,尚有儺戲、滿堂音等,先生入容後,可於民間盡情欣賞。”
看罷歌舞,舜年特問顧公:“先生欲觀《桃花扇》,而此處不便裝台美飾,回司一觀如何?”
顧迫不及待:“吾但聽詞曲,便知裏細,即使道具有缺,亦無大礙,何須裝台耶。”
舜年一笑:“先生不忘大事也!”遂令優人僅在“大簡筒”伴奏之下,連場演出。顧彩觀之,不斷叫好,待全劇結束,擊掌以賀。
舜年討教:“先生以為如何?”
“使君聰明!全劇已無多少反抵當朝情緒,而頌揚"聖朝"之詞則大有增焉,朝廷即使有知,亦難覓把柄!”稍加停頓,顧公道:“餘已作《南桃花扇》一部,與使君之作大同小異,不妨一觀。”
於是從囊中取出曲本,捧送舜年。
舜年細賞《南桃》,大為驚喜,原劇注重唱詞華美,而弱於台唱效果。《南桃》重於後者,唱來朗朗上口,觀者易懂易記。且大大加重候、李情結,更近人情。至於反清唱段亦大大刪改。於是禮請顧公入容後親為導排,以為出神入化之效。
顧彩欣感自己辛勞不至白費,滿口應諾。
此間,唐柱臣自京都回容途經宜沙,巧遇舜年及顧彩。柱臣曰:“餘知天石先生入容,尾隨而來,未料邂逅於此。東塘先生接爵爺讚《桃花扇》詩後,依韻和詩一首回贈”。遂將詩獻上,舜年閱之,詩曰——
驚見詩箋世外霞,武陵小記不曾差。
日邊漢殿新通使,洞口秦人舊住家。
雞犬聲中添講舍,樵蘇煙裏建軍牙。
列侯符印懸如鬥,屬國山河聚似沙。
直上千盤尋鳥道,曲流一線引魚槎。